夜色像塊浸透了墨的絨布,沉沉壓在順紋居的青瓦上。云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捏著三流修大的招生簡章,紙頁邊緣被他捻得起了毛。沈硯傍晚時回了藥鋪,臨走前把新熬的藥浴倒進木桶,說“泡完能松快些”,可云澈連碰都沒碰——左肋的舊傷在陰雨天隱隱作痛,像有根細針在里面慢慢鉆。
巷子里的梆子敲了五下,靈植園的夜露打濕了窗欞,滴答,滴答,像在數著剩下的安寧。云澈起身想去關院門,手指剛觸到門環,就聽見“咔噠”一聲輕響——不是門軸的聲音,是骨頭被捏碎的脆響,從隔壁巷子傳過來。
他猛地頓住,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那聲音太熟悉了,年前在地窖里,影閣殺手擰斷護衛手腕時,就是這個聲音。
“找到你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墻頭傳來,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云澈猛地抬頭,看見兩個黑衣人蹲在墻頭上,黑袍上繡著銀灰色的骷髏,月光落在他們臉上,露出嘴角猙獰的笑。
是影閣的人。
“年前在地窖,壞了我們的事,以為躲得過?”另一個黑衣人開口,聲音里帶著股腥氣,他從墻頭跳下來,玄鐵靴踩在青石板上,震得院角的青禾苗簌簌發抖。
云澈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兩個人身上的真元波動——跳下來的那個至少是鍛體境,真元在180左右,而墻頭上那個,氣息沉得像口古井,竟隱隱有聚氣境的威壓。
120對180,還有一個聚氣境。
這根本不是打斗,是屠殺。
“跑!”云澈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他猛地轉身,抄起墻角的靈鐵鑿子,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拿得動的武器。
“想跑?”鍛體境的黑衣人嗤笑一聲,身形一晃就追了上來,速度快得像道黑影。他的手掌帶著濃郁的黑氣,直取云澈后心——那是影閣的邪功“蝕骨掌”,沾著就會經脈盡斷。
云澈往旁邊一滾,躲開這致命一擊。黑衣人掌風掃過石桌,堅硬的青石瞬間裂開蛛網般的紋。云澈借著翻滾的力道,抓起石桌上的藥碗,狠狠砸向對方的臉。
“砰”的一聲,藥碗在黑衣人臉上炸開,褐色的藥汁濺了他滿臉。這是沈硯特意熬的淬毒藥膏,對付邪修有奇效。黑衣人悶哼一聲,臉上冒出層黑氣,顯然是中了招。
“找死!”他怒吼一聲,攻勢更猛,黑袍帶起的風刮得云澈臉頰生疼。
云澈只能狼狽地躲閃,他對順紋居的每一寸土地都熟悉無比,借著房屋和靈植的遮擋,像只受驚的兔子在院子里竄來竄去。可鍛體境的速度太快了,每一次攻擊都貼著他的身體掠過,帶起的勁風割得皮膚生疼。
“小老鼠,跑得再快,也逃不出貓爪。”墻頭上的聚氣境黑衣人終于動了,他沒有跳下來,只是抬手對著云澈的方向虛虛一握。
一股無形的壓力突然壓下來,像塊巨石砸在云澈胸口。他頓時覺得呼吸困難,真元運轉變得滯澀無比,腳步一個踉蹌,被門檻絆倒在地。
就是現在!
鍛體境的黑衣人抓住機會,手掌帶著黑氣直撲過來,指尖已經觸到了云澈的衣襟。
“啊——”云澈嘶吼一聲,拼盡全身力氣,將靈鐵鑿子往前一送。
“噗嗤”一聲,鑿子沒入了黑衣人的大腿,靈鐵遇邪元,發出滋滋的響聲,冒出白煙。
“你找死!”黑衣人疼得怒吼,另一只手狠狠拍在云澈背上。
“哇”的一聲,云澈噴出一口鮮血,眼前瞬間發黑。后背像被燒紅的烙鐵燙過,疼得他幾乎要昏過去。
“結束了。”聚氣境的黑衣人從墻頭跳下來,一步步走向云澈,每走一步,地面就震動一下,“留你全尸,算你運氣。”
云澈趴在地上,視線模糊中,看見對方黑袍下露出的靴子——和年前那個被秦老打跑的影閣頭目,是同一款玄鐵靴。
原來他們是為了報仇。
他的手指在地上摸索,碰到一塊冰涼的東西——是云崢留下的青云玉佩。玉佩不知何時從衣襟里滑了出來,此刻正貼著滾燙的地面,散發著淡淡的靈光。
聚氣境的黑衣人已經走到他面前,抬起了腳,靴底帶著濃郁的黑氣,顯然是要一腳將他踩碎。
云澈死死攥住玉佩,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不甘心,他還沒去蒼岳找小棠,還沒兌現對石墩他們的承諾,還沒……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院角的靈植架——上面擺滿了沈硯培育的靈草,其中有一盆“爆燃花”,遇強元會劇烈爆炸,是用來對付野獸的。
拼了!
云澈猛地將青云玉佩往懷里一塞,借著對方抬腳的瞬間,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撲向靈植架。
“想毀靈草?晚了!”聚氣境的黑衣人看穿了他的意圖,手掌帶著黑氣拍過來。
云澈的后背又挨了一掌,這一次,他清晰地聽見自己骨頭裂開的聲音。但他沒有停,借著這股沖擊力,狠狠撞在靈植架上。
“轟——”
爆燃花被撞翻在地,遇到黑衣人散發出的強元,瞬間爆炸開來。刺眼的白光淹沒了整個院子,巨大的沖擊力將云澈掀飛出去,重重撞在院門上。
“咳咳……”云澈咳著血,掙扎著爬起來。爆炸的煙塵擋住了視線,他能聽見影閣的人在怒吼,卻看不清具體位置。
不能等!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拉開院門,跌跌撞撞地沖進巷子里。身后傳來黑衣人憤怒的咆哮和追趕的腳步聲,但他不敢回頭,只能憑著對巷子的熟悉,往修聯的方向跑。
影閣的人再猖狂,也不敢在修聯門口動手。
夜風灌進喉嚨,帶著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玻璃碴。云澈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左肋的舊傷和后背的新傷一起發作,疼得他幾乎要失去意識。
“堅持住……”他對自己說,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馬上就到修聯了……”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聚氣境的威壓像塊巨石,死死壓在他的后頸上。他能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還有修聯護衛的呵斥:“什么人在那里?”
是修聯的巡邏隊!
云澈的眼睛猛地亮起來,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著馬蹄聲的方向撲過去。
夜風吹得樹梢狂舞,像無數只伸向天空的鬼爪。云澈的后背被黑氣掃中,血浸透了粗布衫,黏在傷口上,每跑一步都像扯著筋在疼。鍛體境殺手的獰笑就在身后,玄鐵靴碾碎枯枝的聲響,比喪鐘還刺耳。
“小雜種,再跑一步試試!”殺手的聲音裹著真元,震得云澈耳膜生疼。他猛地矮身,躲開掃來的黑袍,卻被橫生的樹杈絆得踉蹌,額頭重重撞在巖石上,眼前瞬間炸開一片血紅。
就在這時,腦海里突然響起一聲沉悶的轟鳴,像千年古鐘被巨錘敲響,震得他神魂發顫。
不是幻覺。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帶著股睥睨天下的威壓,仿佛從九天之上砸落:
【檢測到宿主瀕死,符合綁定閾值……】
【青禾凌天系統綁定啟動……1%……】
云澈渾身一震,連劇痛都忘了。青禾?是他刻了無數次的青禾?凌天?凌駕九天?這名字像道驚雷,劈散了死亡的陰霾。他能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流從丹田涌起,順著經脈瘋跑,所過之處,淤塞的真元竟隱隱有松動的跡象。
“發什么呆!”殺手的手掌已經到了后心,黑氣凝成利爪形狀,要將他的心臟掏出來。
云澈下意識地側身,那股氣流突然在肩頭炸開,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光盾。“鐺”的一聲脆響,殺手的利爪撞在光盾上,竟被彈開半寸,黑袍下的手臂微微發麻。
“什么鬼東西?”殺手滿臉錯愕,顯然沒料到一個120真元的凡修能接下他的全力一擊。
云澈也懵了,低頭看著自己的肩膀——光盾已經散去,可那股灼熱的氣流還在體內流轉,比剛才更盛。腦海里的聲音還在繼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綁定進度5%……檢測到宿主身負燃元丹殘留毒素,自動啟動凈化程序……】
一股清涼的流突然淌過經脈,剛才被黑氣侵蝕的地方瞬間舒服了不少,連左肋的舊傷都沒那么疼了。
“邪門歪道!”殺手怒吼著再次撲來,這次他拔出了腰間的短刀,刀身泛著幽藍的毒光,顯然淬了影閣的秘制毒藥。
云澈猛地轉身,借著樹影躲閃。他不知道這“青禾凌天系統”是什么,卻明白這是他唯一的生機。他咬著牙往密林深處鉆,那里有片斷崖,是他小時候和小棠藏果子的地方,只有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路。
【綁定進度10%……檢測到威脅:鍛體境后期殺手,攜帶劇毒兵刃……建議:利用地形反制……】
腦海里的聲音像位冷靜的軍師,直接給出了對策。云澈心臟狂跳,腳下加力,果然看見前方月光下的斷崖輪廓,窄路像條銀線,懸在幾十丈深的山澗上。
“想跳崖?老子陪你!”殺手看穿了他的意圖,短刀帶著破空聲擲來,直取他后頸。
云澈猛地矮身,刀擦著頭皮飛過,釘在旁邊的樹干上,毒液順著刀身滴落,腐蝕得樹皮滋滋冒煙。他借著這一蹲的力道,猛地沖向窄路,腳掌剛踏上碎石,就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殺手竟真的追了上來。
【綁定進度15%……檢測到地形優勢:斷崖窄路,僅容單人通過……觸發臨時技能:千斤墜(消耗當前50%真元,可在3息內增重十倍)……】
云澈想都沒想,在殺手半個身子踏上窄路的瞬間,嘶吼著催動了技能。
一股巨力突然壓在身上,他的雙腳深深陷進碎石里,窄路都跟著晃了晃。殺手正往前沖,冷不防被這股突然的滯澀絆了一下,重心瞬間偏移,半個身子探出了斷崖。
“不——”殺手驚恐地抓向崖邊的野草,卻只扯下一把枯枝。
云澈看著他像斷線的風箏般墜下山澗,聽著慘叫被山風撕碎,直到再也聽不見。他癱坐在窄路上,大口喘著氣,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可心里卻燃著一團火。
青禾凌天系統。
他在心里默念這名字,像握住了一把劈開黑暗的劍。
【綁定進度20%……威脅解除(鍛體境)……檢測到遠處存在聚氣境氣息,正在逼近……建議:深入斷崖內側溶洞暫避……】
云澈猛地抬頭,看向密林深處。聚氣境殺手還在!他掙扎著爬起來,按照系統的指引,鉆進斷崖內側的溶洞——那是他和小棠發現的秘密基地,洞口被藤蔓遮掩,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剛躲進溶洞,就聽見外面傳來聚氣境殺手的冷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等天亮搜山,看你能藏到哪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顯然是暫時放棄了。
云澈靠在冰冷的巖壁上,終于松了口氣。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還殘留著光盾的余溫。腦海里的系統還在運行,進度條緩慢地爬升著,像在孕育一場風暴。
青禾凌天。
他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原來那些刻在木牌上的青禾,那些埋在雪地里的執著,真的能引來九天之上的眷顧。
溶洞深處傳來水滴的聲響,規律而沉穩。云澈閉上眼睛,感受著體內緩緩流轉的氣流,還有腦海里那道帶著威壓的聲音。
他知道,從系統綁定的這一刻起,他的路,再也不一樣了。
聚氣境又如何?影閣又如何?四大家族又如何?
有這青禾凌天系統在,總有一天,他要讓所有輕視凡根的人看看——
青禾亦可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