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華送給祁明珠的宅子在林棲大街上,能在這條街上住的人家,非富即貴。
饒是知道此事,盡玄站在宅院門口的時候,依舊難掩驚訝。
連綿半條街的高墻,全是這處宅院的占地,郁郁蔥蔥的樹枝從青磚綠瓦間伸展開來,顯出磅礴之勢。
“明珠苑。”
盡玄念出門匾上的字,眉頭皺起。
好端端的公主府不要,跑到這里來住,屬實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哪里來的和尚?”門口的守衛(wèi)身著深綠色甲衣,正是祁明珠封地的服制。
跟隨在盡玄身邊的宮人眉心一豎,將手里的令牌亮出來,“大膽,此乃大乾圣僧盡玄大師,奉皇后娘娘之命,覲見明珠公主,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阻攔。”
一聽對方報上名號,小兵立刻跑下臺階,拱手賠笑,“小人眼瞎,請大師莫要見怪。”
盡玄擺擺手,語氣和善,“無妨,勞煩通傳一聲,貧僧求見明珠公主。”
宮人低聲道:“大師,咱們有皇后娘娘的口諭,直接進(jìn)去就是。”
盡玄擺手,“皇后娘娘行事端正持禮,咱們即是奉娘娘的命,理應(yīng)先行通報,若是就這么進(jìn)去,讓公主不悅,豈不是給娘娘招麻煩。”
宮人極為敬佩行上一禮。
難怪是大師呢,心胸之寬廣,絕非常人可比。
他自是不知,盡玄不肯直接進(jìn)去,最重要的是,想要祁明珠做好準(zhǔn)備。
來之前,他已找人打聽,得知祁明珠在宅子里已經(jīng)欲仙欲死整整三日。
不用想,也知道其中是什么場景。
要是被隨他一同前來的宮人看到,傳出去就不好了。
“大師,”約摸過了一刻鐘,小兵才匆匆趕來,“公主傳話,請大師入內(nèi)等候。”
盡玄謝過之后,隨接引的婢女前往正殿。
祁明珠匆匆收拾一番,明珠玉釵,錦衣華服,倒也顯出幾分公主的威儀。
只是,皇后送她的幾位男寵實在磨人,她在房中顛鸞倒鳳不知白日黑夜,此刻坐在上首,只覺得渾身困頓,頭暈?zāi)X脹。
“貧僧拜見明珠公主。”
祁明珠掩唇打了個哈欠,懶懶說道:“平身,大師坐吧。”
“不知大師前來,所為何事?”
要不是有皇后口諭,她才懶得來見他。
太皇太后喜好佛法,時常帶著她一道聽人講經(jīng),她真是煩透了。
長大之后,能躲則躲。
偏偏,還能被人找上門來,真是晦氣。
盡玄緩緩開口,將壽安宮的事說了一番,“公主千金之軀,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擔(dān)心邪祟會對公主不利,因此特派貧僧給公主誦經(jīng)加持,以驅(qū)趕邪祟。”
祁明珠剛收了皇后的好處,不好駁她的臉面,只好說道:“那就依大師所言,本宮要如何做?”
“找一處安靜的房間,貧僧為公主誦讀一段佛經(jīng)即可。”
祁明珠揮揮手,立刻有人下去處理此事。
等那邊布置好,二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屋。
祁明珠指了指身后的婢女,“她不能進(jìn)去嗎?”
盡玄看了一眼隨行的宮人,回道:“無關(guān)人員在外候著就行。”
祁明珠嗯了一聲,徑直入內(nèi)。
本來就不怎么清醒,聽著盡玄嗡嗡嗡念念有詞,祁明珠更困了。
看著對面的人發(fā)出鼾聲,盡玄調(diào)小了聲音。
真是辛苦他的女兒了,好不容易松快幾日,還要強打精神應(yīng)付自己。
不過,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光極為難得,就讓他靜靜陪在一旁吧。
估摸著到了時間,盡玄才依依不舍將祁明珠喚醒。
“剛?cè)刖┈嵤路彪s,本宮累得睡著了,大師莫怪,”祁明珠直起腰背抻了抻,“大師講完了么?”
完了她就要去補一覺了。
可一想到床上還有個男妖精等著,她又有點舍不得睡。
難怪人人都想當(dāng)皇帝呢,左擁右抱,醉生夢死,誰不喜歡。
盡玄:“貧僧在壽安宮見到太皇太后,精神大不如前,她一直念著公主,希望能早日見到公主。”
提起太皇太后,祁明珠的心思總算收了點回來。
解釋道:“我原本是想盡快進(jìn)宮見母后的,奈何剛回京,一切尚未安頓好,脫不得身,過兩日本宮就會入宮侍疾。”
“公主的孝心,世人皆知,太皇太后自然也能理解。公主回京之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公主還是盡早入宮為好。”
盡玄最擔(dān)心的是這邊的事傳到朝堂上,那群言官向來犀利,如今沒有先帝護(hù)佑,定然不會留情面。
至于皇帝,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
光靠太皇太后,如何應(yīng)付得來。
“這就不必大師操心了,本宮自有安排。”說著,祁明珠就要起身離開。
盡玄趕緊跟上,本不想說,又實在不放心,小心提起,“聽說這處宅院是皇后娘娘送給公主的,里面的人想必都是皇后娘娘以前留下的,公主住在這里,怕是不習(xí)慣吧。”
祁明珠瞥他一眼,暗想,這和尚今日怎么管得這么寬。
“皇后豈敢讓人窺探本宮,本宮進(jìn)來之前,早就下令讓她的人撤了,現(xiàn)在伺候的都是本宮從封地帶過來的。”
真不知道母后擔(dān)心什么,皇兄走了又如何,她可是皇帝的親姑母,現(xiàn)在就連皇后都上趕著巴結(jié)自己。
以前怎么都不肯松口的事,現(xiàn)在不也巴巴地將這處宅子送到自己手上了嗎。
“大師沒什么事,就走吧,本宮還忙,就不送了。”
盡玄還想再說幾句,祁明珠已經(jīng)快步走出去了。
林棲大宅里發(fā)生的事,半個時辰之后就全部傳到了許灼華耳中。
“看來,明珠公主對娘娘,已全無防備了。”如蘭說道。
許灼華嗤笑一聲。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怎么養(yǎng)的這個女兒,堂堂公主,眼皮子竟這么淺,一處普通宅院便能收買她。
宅子里的人是都撤了,可她又怎知,她身邊的人,就一定是她的人呢。
祁明珠殘暴跋扈,身邊的婢女傷的傷死的死,早就不知換過多少個了,安排人到她身邊,實在是很容易的事。
如蘭又道:“只是她和盡玄大師獨自在屋里,隔得太遠(yuǎn),聽不清楚具體說了什么。”
“無妨,她的性子是裝不下事的,盡玄若當(dāng)真說了什么,她一定不會是那樣的反應(yīng)。”
如棠掀簾進(jìn)來,“娘娘,大長公主的信。”
許灼華接過來,仔細(xì)查看。
然后走到桌邊,提筆寫下幾句話。
半指長的紙卷被她裝進(jìn)精巧的信筒里,“立刻派人送給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在封地蟄伏多月,總算被她揪住了狐貍尾巴。
如果說前一次污蔑大長公主是試探,這一次的意圖就再明顯不過了。
那人的所有陰謀,都是沖著許灼華來的。
想要摧毀她的倚仗和靠山,將她一并拖入泥沼。
然后,取而代之。
就連大長公主都猜不出來那人是誰。
有本事動這么大的手筆,那些看起來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能為他所用。
許灼華心底有個隱約的人選。
可她,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