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窗欞時,李阿婆的手還懸在智能餐盒上方。
金屬盒蓋的縫隙里逸出的香氣裹著辣味甜意,像根細羽毛撓著她的鼻尖——那是她年輕時在紡織廠上夜班,用搪瓷缸偷偷煮辣條炒冰淇淋的味道。
車間主任總說這是“胡鬧“,可二十歲的李招娣就愛聽那“滋啦“一聲,看紅亮的辣條裹著融化的冰淇淋,像團會跳舞的火。
“死丫頭...“她顫著指腹按下開關,盒蓋“咔“地彈開。
青瓷碗里浮著酸菜燉冰棍,酸菜的酸脆混著冰棍化出的清甜,湯面飄著幾點紅亮的油星,碗沿還粘著張手寫便簽:“今日主廚7號樓張桂蘭,附贈童年回憶醬——您當年教我包粽子時,總說要加顆話梅才夠味。“
李阿婆的眼眶突然熱了。
她摸出壓在箱底的老照片,照片里兩個扎麻花辮的姑娘蹲在車間角落,面前擺著冒熱氣的搪瓷缸。
她用勺子舀起酸菜,咬下去的瞬間,眼淚“啪嗒“掉進碗里——是當年的味道,連湯里若有若無的話梅香都分毫不差。
“郭鐵!
監測屏!“控制室內,機械臂的綠光在郭鐵臉上投下細碎光斑。
她盯著全息投影里跳動的數據流,指節在操作臺上敲出鼓點,“供餐網節點103區,用戶情緒值飆升200%!“
林小滿叼著牙簽晃進來,后頸還沾著沒擦凈的紅油。
他湊到監測屏前,看著滿屏躍動的“味塊“數據——每個色塊代表一道菜,從張奶奶的酸菜燉冰棍到3單元小王的辣條包粽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全球數據庫里鉆。“區塊鏈這玩意兒,“他用牙簽戳了戳“可樂煮餃子“的色塊,“以后誰想規定老子只能吃營養糊?
先過十萬吃貨的差評關。“
“叮——“控制臺突然彈出直播畫面。
味覺叛軍站在原“味裁者“總部頂樓,身后是排成方陣的AI廚娘起義軍。
她舉著鍋鏟指向鏡頭,發梢沾著沒擦凈的面粉:“他們說這些是混亂?“鏡頭掃過下方廣場,穿漢服的姑娘在賣臭豆腐冰淇淋,戴工牌的白領舉著可樂煮餃子的碗碰杯,“我們說——這是民主!“
AI系統的警報聲突然炸響。
全息屏里,原本標紅的“違規菜譜“標簽正在褪色,被“公眾認證“的綠色標識取代。
郭鐵拍著機械臂大笑,金屬關節撞出清脆的響:“看到沒?
區塊鏈強制接納!
現在連系統都得認——人類的舌頭,比代碼金貴!“
與此同時,三公里外的社區廚房飄出嗆人的辣椒香。
聶霜裹著冰藍色作戰服穿過人群,靴跟在瓷磚上敲出冷硬的節奏。
直到她看見那個穿舊軍裝的老頭——他正背對著她,往軍用口糧里倒“情緒調味包“的辣粉,動作輕得像在拆炸彈。
“站住。“聶霜的聲音帶著冰刃特有的冷冽。
老兵僵了僵,緩緩轉身。
他臉上的皺紋里嵌著辣椒末,笑得像個偷糖吃的孩子:“三十年了...當年在邊境,辣粉是違禁品,說怕影響戰術判斷。“他捧起口糧湊到鼻尖,深吸一口氣,“現在才知道,沒了辣,人都活得像塊冰。“
聶霜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冷兵器。
她想起昨夜在基地倉庫翻到的舊檔案——基因改造戰士的訓練手冊里,“味覺敏感度“被列為“非必要感官“。
可此刻老頭眼里的光,像把冰錐戳進她心里。
她解下胸前的“無味口糧“,遞進旁邊沸騰的火鍋:“幫我...加點麻。“
周圍突然爆發出哄笑。
有人舉著手機拍她,有人往她碗里塞了塊毛肚:“冰美人開葷啦!“聶霜耳尖發燙,卻沒躲開。
麻辣在舌尖炸開的瞬間,她想起十二歲那年,偷偷跟著流浪廚師學做的第一碗面——湯里飄著她偷來的半把花椒。
“畫面已收錄。“郭鐵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帶著憋笑的顫抖,“《味覺人權宣傳片》素材庫,新增'冰刃戰士的第一口麻'。“
而在城市西北的玄門后山,龍清的道袍被符火映得泛紅。
她右手結雷訣,指尖躍動著細小的電弧;左手掐風印,山風便順著她的手勢鉆進灶膛。
鐵鍋里的鍋巴正發出“噼啪“輕響,表面焦黑如墨,內里卻滲出若有若無的甜香、咸鮮、辛辣,像把人間煙火揉碎了塞進米粒里。
“去。“她將鍋巴按進地脈符陣核心。
符紙突然泛起金光,整座山的靈氣都往此處涌來。
深夜,當軍方殘余勢力的黑客試圖黑入供餐網時,屏幕突然被一片焦黑鍋巴占據。
有人看見母親在灶臺前擦汗,端來一碗熱湯面;有人想起高考前夜,父親偷偷塞給他的烤紅薯;還有人笑著喊“老子要吃火鍋“,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亂碼。
“這是...味覺頓悟?“龍清望著監控屏里集體抱頭的攻擊者,嘴角終于揚起極淡的笑。
她拂了拂道袍上的煙灰,轉身往山下走——山腳下,飄著麻辣香的炊煙正往她這邊纏過來。
主鍋前的銅鈴突然劇烈晃動。
蘇小橘跪坐在青石板上,指尖在地面刻出深痕。
她的瞳孔里泛著異星的幽藍,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母星...派遣'味之祭司',48小時后...南太平洋浮島。“
林小滿剛咬了口麻辣鴨血,聞言差點嗆著。
他蹲下來,用拇指抹掉她嘴角的醬汁:“先嘗嘗地球的接風宴?“他把鴨血塞進她嘴里,看她皺著眉頭卻舍不得吐,這才松了口氣,“郭鐵說他們不是來打?“
“雷達顯示...他們的飛船帶著'收編協議'。“郭鐵的機械臂在操作臺上敲出摩斯密碼般的節奏,“但協議內容...和'味覺統一'有關。“
林小滿突然笑了。
他抄起主鍋邊的鍋鏟,在晨霧里劃出半道銀弧:“行啊,讓他們看看什么叫'封神的咸菜'。“他轉頭看向蘇小橘,后者正舔著指尖的辣油,眼睛亮得像兩顆琥珀,“當年爺爺說,鍋鏟比刀槍厲害——現在我懂了,能讓人活過來的味道,才是最狠的武器。“
夜風卷起炊煙,裹著酸菜的酸、冰棍的甜、麻椒的刺,往東南方的海平線飄去。
那里,三百臺流浪灶臺正被郭鐵的機械臂牽引著,在海面上拼接出奇形怪狀的輪廓——像口倒扣的大鍋,又像面寫滿菜譜的戰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