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廣告牌的光暈與街角的陰影
傍晚的商場大屏正循環播放凌薇的新劇預告。她穿著鎏金古裝,眉眼間的朱砂痣艷得像血,鏡頭拉近時,睫毛上的碎鉆在燈光下炸開細碎的光。我攥著樓盤傳單站在公交站,汗水順著下巴滴在 “首付 20 萬“ 的字樣上,暈開的墨痕像塊丑陋的疤。
上周在奢侈品店躲雨,我親眼看見凌薇被那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拽進 VIP 室。男人的金表在她腰側劃了道弧線,她的白色連衣裙后背被扯得發緊,臉上的笑僵得像蠟像。后來八卦號說 “凌薇與投資人相談甚歡“,配圖里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被 P 成了 “優雅交握“ 的樣子。
凌晨三點送傳單到江景公寓,她的助理正把黑色垃圾袋扔進垃圾桶。袋子沒系緊,滾出來的代餐棒包裝上印著 “零卡“,旁邊還有半盒沒吃完的減肥藥,說明書上的副作用寫著 “可能導致器官衰竭“。那天的娛樂頭條是 “凌薇深夜覓食,狂炫三碗面“,照片里的她舉著筷子,嘴角沾著的醬汁像畫上去的。
林小滿的面包店總放著凌薇的歌。“你看她多風光,“ 小滿指著雜志上的鉆石項鏈,“粉絲送的,說是鴿血紅。“ 我卻想起前幾天在醫院門口發傳單,看見凌薇戴著口罩出來,手里攥著張婦科檢查單,邊角被捏得發皺。狗仔蹲在樹后拍,標題后來變成了 “凌薇疑似懷孕,好事將近“。
后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躺在出租屋的折疊床上,手機還亮著凌薇的 “素顏直播“。她的眼下抹了三層遮瑕,卻遮不住青黑的眼圈,笑起來時蘋果肌僵硬得像塊石頭。窗外的霓虹燈透過紗窗照進來,在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她臉上沒拍勻的粉。
二、名利場的荊棘與潰爛
再次睜開眼時,睫毛上的假睫毛像針一樣扎著眼。我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酒店的總統套房里,地毯厚得能埋住腳踝,空氣中飄著香檳和雪茄混合的餿味。手機摔在地毯上,屏幕裂開的紋路里,還嵌著昨晚的照片 —— 張總把我按在沙發上,肥膩的手扯開我的禮服領口,我的指甲在他胳膊上掐出五道血痕。
“凌薇你他媽瘋了!“ 經紀人王姐的巴掌扇在臉上,火辣辣地疼。她把手機懟到我眼前,照片里的我頭發凌亂,領口大開,卻被配文 “頂流女星酒后放蕩,主動勾引投資方“。“現在去給張總磕頭道歉,“ 她的高跟鞋踩在我手背上,“要么等著被封殺,你選!“
我這才驚覺,自己變成了凌薇。
鏡子里的女人左臉浮著清晰的指印,是昨晚反抗時被張總打的。助理遞來條高領絲絨裙,領口的水鉆硌得脖頸生疼,卻剛好遮住鎖骨處的淤青。“王姐說等會兒拍雜志,要露背,“ 她的聲音發顫,“我給你貼了創可貼,遮住后背上的抓痕。“
早餐是半杯黑咖啡,助理舉著體脂秤追過來:“昨晚張總喂你吃了口蛋糕,體重漲了 0.2 公斤,今天全天不能吃別的。“ 我看著窗外飄來的油條香味,突然想念林小滿的肉包,油汁順著指縫流的香,可現在連吞咽都覺得喉嚨發緊 —— 昨晚被灌的紅酒還在胃里燒,像吞了團火。
上午的劇本圍讀會設在私人會所。制片人把修改單拍在我面前,紅筆圈住的地方寫著 “增加床戲三場“。“這角色原本是展現女性獨立的,“ 我攥著劇本的手在抖,紙頁被捏出褶皺,“改成這樣就變味了。“
“變味?“ 制片人冷笑一聲,從抽屜里掏出個 U 盤,“三年前你被雪藏時,是誰帶你去酒局?是誰讓你陪李總喝到胃出血,換來女三號?“U 盤里的視頻突然在大屏幕上播放,畫面里的我穿著暴露的短裙,被幾個男人圍著灌酒,吐得跪在地上,他們卻在旁邊拍視頻取樂。
化妝間里,化妝師用遮瑕膏在我眼角堆了三層,才蓋住青黑的眼圈。“導演說你眼睛不夠媚,“ 她往我眼瞼上貼第三層雙眼皮貼,“得再調調,不然這戲就給新人了。“ 我看著鏡中陌生的臉,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話劇團,導演說 “凌薇眼里有光“,而現在,這雙眼睛里只剩下恐懼,像被獵人追得無路可逃的鹿。
下午的熱搜突然爆了。# 凌薇耍大牌打罵助理 #的詞條后面跟著 “爆“ 字,點進去是段被剪輯的視頻 —— 其實是粉絲圍堵時推搡助理,我護著她吼了句 “別碰她“,卻被剪成 “當眾撒潑“。評論區像炸開的糞坑:“滾出娛樂圈““ 整容怪 ““被包養的**“。
王姐坐在保姆車里刷手機,笑得露出黃牙:“這是公司買的黑熱搜,先抑后揚。等會兒發你捐款的通稿,虐粉固粉一石二鳥。“ 她突然把手機懟到我眼前,“你看這個粉絲,說要為你去死,多好的韭菜。“
我盯著屏幕上的留言,突然想起昨天收工后,那個蹲在公司樓下的小姑娘,舉著 “薇薇我們永遠相信你“ 的燈牌,凍得鼻尖通紅。而我連搖下車窗說句謝謝的勇氣都沒有 —— 我怕她看見我高領裙下的淤青,更怕這虛假的 “相信“ 某天會變成最鋒利的刀,親手把我捅死。
深夜的保姆車里,我對著小鏡子卸妝。假睫毛扯掉時帶落了幾根真睫毛,美瞳摘下來,世界突然模糊成一片灰白。手機震了震,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薇姐,我是昨天試鏡的新人,能給我講講戲嗎?求你了。“
頭像里的女孩眼里閃著光,像極了三年前的我。那時我也是這樣卑微地給前輩發消息,卻被她截圖發到群里,說 “這丫頭想踩著我上位“,最后還搶了我的角色,潑我臟水說我 “被導演潛規則“。
“拉黑。“ 王姐搶過手機,“我已經讓人發她的黑料了,說她整容碰瓷你。“ 她往我嘴里塞了片安眠藥,“吃了睡會兒,明天還要陪王總去澳門,他手里有個國際電影節的資源。“
車窗外的街燈掠過,像串模糊的眼淚。我摸著后頸的皮膚,那里有塊月牙形的疤 —— 是三年前被那個搶我角色的前輩,用煙灰缸砸的。當時她笑著說 “妹妹別搶資源“,現在我卻成了和她一樣的人。
后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把那片安眠藥吐在紙巾里。保姆車路過我掃街的商場,大屏上的凌薇還在笑,眼尾的朱砂痣艷得像血。突然很想念我的折疊床,想念林小滿的蔥油餅,想念掃街時被太陽曬得發燙的柏油路 —— 至少在那里,疼是真的,餓是真的,連憤怒都能痛痛快快地說出口。
三、塵埃里的清醒
再次醒來時,陽光透過紗窗照在臉上,帶著點灰塵的暖意。我猛地坐起來,折疊床發出 “咯吱“ 的響聲,踏實得讓人想哭。摸向臉頰,沒有指印,沒有厚厚的粉,只有掃街時被曬出的健康黑。
手機在枕頭底下震動,是林小滿發來的:“凌薇被爆出陪酒視頻了,全網都在罵。“ 我點開新聞,照片里的她穿著我穿過的那條高領裙,脖頸處的淤青遮不住,眼神空洞得像口井。
穿襯衫時,發現領口的扣子松了,是上次掃街時被門鉤扯的。我找了根棉線縫上,針腳歪歪扭扭,卻比那條鑲鉆的高領裙舒服百倍。路過商場大屏時,凌薇的廣告已經被撤了,換成了奶粉廣告,畫里的寶寶笑得一臉天真。
“哥,發傳單呢?“ 昨天那個買蔥油餅的大叔接過傳單,“聽說那個凌薇可慘了,被金主拋棄,還被全網罵。“ 他嘆了口氣,“看著風光,誰知背后這么難。“
我笑了笑,遞給他張戶型圖:“臨江苑有套一樓帶院的,適合帶孫子玩。“ 他接過去,突然說:“還是咱普通人好,睡得香,吃得踏實。“
到了面包店,林小滿正往面包上抹果醬:“剛看新聞,凌薇退圈了,說要去國外治病。“ 照片里的她沒化妝,頭發扎成馬尾,臉上的淤青還在,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輕松。
“周哥,昨天那個客戶定了房,“ 小張的電話打過來,聲音亮亮的,“提成夠你換個新手機了!“ 我笑著說 “好“,掛了電話,咬了口熱乎的蔥油餅,燙得直吸氣,卻香得讓人想流淚。
傍晚掃街時,商場大屏又換了新廣告,是個新人女星,笑起來的樣子和凌薇有幾分像。我對著屏幕揮了揮手,像在跟她說再見。風卷著傳單的邊角,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
原來這世上的光鮮,多半是用苦楚堆的。那些聚光燈下的笑,可能藏著無數個深夜的淚;那些被追捧的 “完美“,底下全是潰爛的傷口。倒是我們這些塵埃里的人,疼了能喊,餓了能吃,累了能蹲在路邊喘口氣,反而活得更真實。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要去給客戶送合同,要去吃林小滿新做的糖包,要繼續在街頭發傳單。或許還會穿越,或許不會,但我已經懂得,能安安穩穩地做個普通人,能踏踏實實地掙口飯吃,已經是天大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