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花與荊棘鳥 第十四章：光之牢籠

羅馬的城墻在暮色中如同染血的鋸齒。艾德琳站在雅尼庫倫山上，透過自制的光學鏡片觀察梵蒂岡。三件圣物貼在她的皮膚上微微發燙——光之瞳掛在胸前，影之心藏在左袖，星之手綁在右臂。每一件都在警告她前方的危險。

鏡片中的梵蒂岡不再是宗教圣地，而是一個巨大的光學裝置。無數幾乎不可見的能量線在建筑物之間交織，彩色玻璃窗以特定角度排列，形成復雜的圖案。最令人不安的是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頂——它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聚焦透鏡，隨時可以將陽光轉化為致命光束。

“上帝啊！“艾德琳放下鏡片，掌心汗濕。雷納爾不僅預料到她會來，還準備好了歡迎儀式。

她檢查了隨身裝備：玻璃刀、棱鏡、特制顏料，還有從托萊多帶出的《光之書》殘頁。武器不多，但光之守護者最大的武器從來不是鋼鐵。

夜幕降臨后，艾德琳混入最后一批離開梵蒂岡的朝圣者，然后悄悄溜進一個壁龕。當鐘聲敲響午夜時，她取出星之手，讓它的光芒照亮墻壁。正如馬塞勒斯所說，這里有一個幾乎不可見的金雀花紋章——圣殿騎士密道的標記。

按下紋章，墻壁無聲滑開，露出向下的階梯。通道內空氣陳腐，墻壁上覆蓋著發光的苔蘚，提供微弱照明。艾德琳小心前進，每一步都警惕可能的陷阱。

通道似乎沒有盡頭。就在她開始懷疑是否走錯路時，一陣微弱的金色光點飄過面前。她伸手觸碰，光點立刻附著在皮膚上，傳來熟悉的溫暖——盧卡斯的血脈信號！

跟著光點，她來到一個岔路口。左側通道標著指向秘密檔案室的箭頭，右側則沒有任何標記。光點飄向右側，但艾德琳猶豫了——馬塞勒斯說過檔案室里有關于“生命之泉“的記載，可能救盧卡斯。

“先去救他，“她最終決定跟隨光點，“資料可以稍后再找。“

右側通道越來越窄，最后變成僅容一人爬行的管道。艾德琳的肘部磨破了，但疼痛無關緊要。盧卡斯的氣息——那種混合了鋼鐵和陽光的特殊感覺——越來越強烈。

管道盡頭是一個柵欄，外面是某個大型地下空間。艾德琳小心窺視，眼前的景象讓她血液凝固——

圓形大廳中央懸浮著一個透明棺材般的容器，盧卡斯漂浮在其中，金色血液通過細管被抽出，注入周圍七個奇怪的機械裝置。他的右半身已經完全透明，左半身也在逐漸消散，英俊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卻發不出聲音。

更可怕的是站在控制臺前的身影——雷納爾，但不再是人類形態。他的皮膚全部剝落，露出下面的機械軀體，胸口鑲嵌著四件圣物的復制品，正發出不祥的紅光。當他轉身時，艾德琳看到他的背部連接著數十根管線，直接插入墻壁。

“我知道你來了，德·蒙特小姐，“機械聲音回蕩在大廳里，“不必躲藏。事實上，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艾德琳握緊玻璃刀，準備戰斗。但下一刻，整個通道突然翻轉！她重重摔在大廳地板上，被突如其來的強光照得睜不開眼。

“歡迎來到我的王國，“雷納爾走近，金屬腳掌敲擊石地板，“或者說......我的捕鼠器？“

艾德琳掙扎著站起來，三件圣物同時發出光芒，形成一個保護罩。雷納爾見狀停下，紅色機械眼閃爍著計算的光芒。

“有趣。三件圣物已經能產生如此協同效應。想象一下七件合一的威力。“他的聲音帶著詭異的金屬回聲，“當然，那正是我需要的。“

“你不會得逞，“艾德琳直視那對紅色光點，“我知道你的真實目的——不是永生，而是釋放被封印的黑暗。“

雷納爾的機械面孔無法做出表情，但整個身體突然僵住：“戈弗雷的殘留記憶......我早該徹底清除他。“金屬手指咔噠作響，“沒關系。你知道了又如何？儀式已經無法阻止。“

他揮手啟動某個機關，大廳天花板突然變得透明，露出上方的圣彼得大教堂穹頂。月光通過復雜的光學系統折射下來，在空氣中形成一幅畫面——一個巨大的、被鎖鏈束縛的黑色形體，沉睡在虛無之中。

“看啊，光之守護者！這就是你們的祖先囚禁的存在。而我將釋放它，完成我家族三百年的復仇！“

艾德琳的血液變冷。那團黑暗只是看著就讓她靈魂戰栗。但更糟的是，她體內的光之語力量突然與之產生共鳴——不是對抗，而是某種詭異的吸引！

“你感覺到了，是不是？“雷納爾得意地說，“因為蒙特家族的血脈中，本就流淌著黑暗的種子。你的祖先不是無辜的守護者，他們中的一位——阿爾芒·德·蒙特——正是試圖釋放黑暗的叛徒！“

艾德琳搖頭：“謊言！“

“真相總是令人不快。“雷納爾走向懸浮的盧卡斯，“但我們現在有更緊迫的事。你知道，要完成儀式，我需要兩樣東西：七圣物，和一個活的光之守護者。“他敲了敲透明容器，“有趣的是，你的騎士朋友在這里慢慢消散的同時，也吸收了不少光之語能量，幾乎像個臨時圣物了。“

艾德琳的胃部絞痛：“放了他！你要的是我。“

“當然。“雷納爾做出個類似聳肩的機械動作，“我給你一個選擇：自愿交出三件圣物并替代他，我就暫停抽取過程。他不會恢復，但也不會繼續消散。或者......“他彈了下金屬手指，容器的底部突然打開，露出下方無底的黑暗，“我現在就讓他永遠消失。“

艾德琳看向盧卡斯。他的眼睛閉著，但嘴唇微微顫動，似乎在說什么。通過血脈聯結，她突然接收到一段信息——不是語言，而是一幅畫面：圣彼得大教堂地基下的某個密室，一個沙漏形狀的物體散發著金光......

第七圣物“時之沙“！它就在梵蒂岡！

這個發現給了艾德琳新的希望，但也帶來了更艱難的選擇：嘗試奪取時之沙可能救兩人，但風險極大；而投降能暫時保住盧卡斯的命，卻意味著雷納爾將獲得三件圣物。

就在她猶豫時，大廳突然震動！一面墻整個倒塌，露出后面穿著紅袍的馬塞勒斯樞機主教。老人手中拿著一個奇怪的裝置，像是星之手的放大版。

“夠了，雷納爾！“馬塞勒斯的聲音比艾德琳記憶中更有力，“這場瘋狂必須結束！“

雷納爾的機械身體發出尖銳的金屬摩擦聲：“親愛的曾曾曾侄子，你終于選邊站了？“

艾德琳震驚地看向馬塞勒斯。樞機主教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重新變紅的烙印——與雷納爾的一模一樣！

“我是雷納爾家族最后的血脈，“老人聲音沉重，“但也是圣殿騎士的守護者。有些仇恨該結束了。“他轉向艾德琳，“德·蒙特小姐，準備接收！“

裝置爆發出刺目的白光，直射雷納爾。機械身體短暫癱瘓，給了艾德琳行動的機會。她沖向懸浮容器，用玻璃刀猛劃表面。特殊材質的容器沒有破裂，但出現了細微裂縫，足夠讓盧卡斯的一絲金色血液滲出。

血液在空中形成一條細線，連接到艾德琳的左手。剎那間，兩人的意識完全融合——她不僅看到盧卡斯的記憶，還看到了更遠古的東西：最初的七位守護者站在圓形大廳中，將黑暗存在封印在光與影的邊界；阿爾芒·德·蒙特確實是叛徒，但他在最后一刻悔悟，將自己的血脈轉化為封印的一部分；正因如此，所有蒙特家族的后裔都同時承載著光之語的力量和黑暗的誘惑......

“現在！“馬塞勒斯的喊聲將她拉回現實，“穹頂！“

艾德琳抬頭，看到月光正通過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頂聚焦成一束。馬塞勒斯調整他的裝置，將光束折射向雷納爾。機械身體被擊中，發出刺耳的尖叫，胸口復制的圣物一個接一個爆炸。

“不！“雷納爾掙扎著撲向控制臺，“我不會失敗！“

他按下最后的開關。整個梵蒂岡的光學系統突然激活，無數光線從四面八方射向中央大廳。艾德琳本能地用三件圣物保護自己，但光線太過強烈。就在她即將被擊中時，懸浮容器突然爆裂，盧卡斯的身體如金色閃電般擋在她面前！

光線穿過他半透明的身體，被金色血脈折射后減弱了大半。盧卡斯重重摔在地上，透明化已經蔓延到胸口。他嘴唇蠕動，艾德琳俯身才聽清：

“地基......時之沙......阻止......““

雷納爾趁機沖向另一出口。馬塞勒斯想阻攔，卻被機械手臂一揮擊飛，撞在墻上不省人事。艾德琳想追，但盧卡斯的狀態更緊急——他正在她懷中快速消散！

絕望中，艾德琳做了一件從未嘗試過的事：她將三件圣物按在盧卡斯胸口，然后咬破自己的手腕，讓血液流在圣物上。

“以光與影之名，“她哽咽著說，“以星辰為證，以血脈為誓......“

圣物突然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光之瞳的藍光、影之心的銀芒和星之手的銅輝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旋轉的能量漩渦。盧卡斯的身體被包裹其中，透明化暫時停止，但并未逆轉。

更驚人的是，艾德琳突然發現自己站在兩個世界中——一邊是梵蒂岡的地下大廳，一邊是遠古的圓形圣殿。七位守護者中的一位——明顯是她祖先的黑發女子——向她伸出手：

“只有七圣物齊聚才能完全治愈他。但你可以暫時共享生命，代價是加速你自己的消散。“

艾德琳毫不猶豫地握住那只手：“怎么做？“

“血脈交融。你將承擔他的一半傷痛，他也將分享你的一半力量。“

現實世界中，艾德琳睜開眼睛，毫不猶豫地割破手掌將血滴進盧卡斯嘴里，同時將三件圣物放在他的胸前，三件圣物的光芒中盧卡斯的透明化部分恢復了少許實體。同時她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右半身開始透明化！代價均攤，生命共享。

當光芒消散時，兩人虛弱但清醒地靠在一起。艾德琳的右臂現在和盧卡斯的左臂一樣半透明，而盧卡斯則獲得了足夠的力量可以坐起來。

“你還好嗎？“他沙啞地問，金色眼眸中滿是不舍。

艾德琳微笑，雖然疼痛讓這個表情有些扭曲。她舉起半透明的手，透過它看到地面，“現在你真的永遠擺脫不了我了。“

盧卡斯剛想說什么，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了他。天花板上，穹頂的光學系統再次聚焦——這次對準的是圣彼得大教堂的地基！

“雷納爾——“艾德琳瞬間明白，“他要強行取出時之沙！“

兩人掙扎著站起來。馬塞勒斯也蘇醒了，雖然面色蒼白但神志清醒：“我知道另一條路，比雷納爾更快。“

他們跟著樞機主教穿過一系列秘密通道，盧卡斯和艾德琳互相攙扶，共享的傷痛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但隨著靠近地基，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兩人的半透明部分開始發光，尤其是接近彼此的時候。

“圣物在互相吸引，“馬塞勒斯解釋，“你們體內的能量是殘缺的圣物。“

通道盡頭是一面刻滿符文的墻。馬塞勒斯按下幾個符號，墻壁滑開，露出一個小型密室。中央石臺上放著一個沙漏形狀的金色物體，內部流動的卻不是沙子，而是凝固的光。

第七圣物“時之沙“！

但雷納爾已經在那里。他的機械身體嚴重受損，卻仍比他們快一步。金屬手指即將觸碰時之沙的瞬間，艾德琳和盧卡斯同時喊道：“不！“

兩人半透明的部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形成一道金藍色的能量波，擊中雷納爾。他的機械身體被拋向墻壁，零件四散。時之沙從臺子上震落，滾到艾德琳腳邊。

她彎腰去撿，突然一陣劇痛貫穿全身——雷納爾的機械手臂如長矛般刺穿她的肩膀！鮮血噴涌而出，滴在時之沙上，立刻被吸收。圣物蘇醒了，金光如液體般流遍艾德琳全身，暫時封住了傷口。

“你以為這就結束了？“雷納爾的機械頭滾到一旁，紅色光點閃爍，“我的意識已經上傳到整個系統，你們阻止不了。“

確實，整個密室突然亮起紅光，墻壁上的符號一個接一個變成血紅色。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雷納爾啟動了自毀程序！

“必須離開！“馬塞勒斯拉著兩人，“整個梵蒂岡就要坍塌！“

艾德琳抓起時之沙，盧卡斯則撿起雷納爾的機械頭顱——紅色光點仍然閃爍。他們跌跌撞撞地跟著馬塞勒斯穿過劇烈震動的通道，身后不斷有石塊墜落。

當終于沖出秘密出口時，黎明的第一縷陽光正照在圣彼得廣場上。身后的梵蒂岡如同被無形巨手揉捏，建筑物一個接一個坍塌。人群尖叫著四散逃離。

三人躲到相對安全的雅尼庫倫山上，看著這場毀滅。馬塞勒斯跪倒在地，祈禱著什么。盧卡斯緊握艾德琳的手，兩人的半透明部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們拿到了時之沙，“艾德琳喘息著說，“但雷納爾說的上傳意識......“

盧卡斯舉起那個仍在閃爍的機械頭顱：“也許答案在這里。而且......“他看向艾德琳半透明的右臂，“我們需要找到方法逆轉這個過程。“

馬塞勒斯結束祈禱，轉向他們：“森之靈。只有它能治愈血脈交融的副作用。“他指向北方，“圣伯納德修道院。但時間不多了。“

艾德琳看向手中的時之沙。這個最神秘的圣物內部的光似乎在倒流，而非正常流動。當她輕輕搖晃它時，一段信息直接傳入腦海：阿爾卑斯山的圖像，一個被雪覆蓋的修道院，地下室的綠色光芒......

“我們分頭行動，“她做出決定，“盧卡斯和馬塞勒斯大人研究雷納爾的頭顱和時之沙，我去找森之靈。“

盧卡斯想反對，但一陣劇痛讓他彎下腰——他的透明化又開始擴散。艾德琳也一樣，右半身的疼痛如火焰般蔓延。

“沒有選擇，“她輕聲說，“我們現在永遠連接在一起了。無論多遠，我都能找到回來的路。“

朝陽完全升起，照亮了三人疲憊的面孔。梵蒂岡的廢墟冒著煙，雷納爾可能已經以某種形式逃逸，黑暗存在的封印因時之沙被移動而松動。艾德琳和盧卡斯，這對命運交織的守護者與騎士，正面臨著比死亡更可怕的命運——在完成任務前完全消散。

無論森之靈藏在哪里，艾德琳都會找到它，然后回來完成這趟始于彩繪玻璃的漫長旅程。

以光與血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