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花與荊棘鳥 第三章:光之守護者

午夜的鐘聲還在空氣中震顫，艾德琳的腳趾觸到花園潮濕的草地。盧卡斯的手托著她的腰，幫她從窗臺安全落地。夜露打濕了她的亞麻襯裙，貼在皮膚上冰涼刺骨。

“走這邊，“盧卡斯耳語道，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守衛每半小時巡邏一次庭院，我們有二十五分鐘。“

他們貼著墻壁移動，影子與石墻上攀爬的常春藤融為一體。艾德琳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仿佛要沖破肋骨的牢籠。月光被云層遮蔽，只有城堡零星的火把提供微弱的光亮。

轉過一個墻角時，盧卡斯突然拉住艾德琳，將她拽進一個凹處。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后背，兩人屏住呼吸。不遠處，鐵靴踏在石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

“太近了，“艾德琳呼出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正死死抓著盧卡斯的手腕。她急忙松開，卻被他反手握住。

“別停，“他低聲道，拇指在她掌心輕輕一按，“舊禮拜堂的入口在酒窖后面。“

酒窖大門上的鐵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盧卡斯從腰帶中取出一根細鐵絲，在鎖眼里撥弄幾下，鎖舌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守衛隊長還精通撬鎖？“艾德琳挑眉。

盧卡斯推開門，黑暗中他的嘴角似乎上揚了一下：“家族傳統。“

酒窖里彌漫著陳年葡萄酒和潮濕橡木桶的氣息。艾德琳跟在盧卡斯身后，小心繞過地面上凸起的石磚。最深處，一堆空桶后面，隱約可見一個低矮的拱門。

“這里，“盧卡斯移開幾個桶，露出被蜘蛛網覆蓋的入口，“小心臺階，它們磨損得很厲害。“

拱門后的石階陡峭向下，寬度僅容一人側身通過。艾德琳提起裙擺，指尖扶著濕滑的墻壁。黑暗中，盧卡斯的手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抓住我，“他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里產生輕微的回音，“第七級臺階是松動的。“

艾德琳將手放入他的掌心，立刻被溫暖粗糙的觸感包圍。盧卡斯的指腹有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卻意外地令人安心。他們緩慢下行，每一步都在黑暗中試探。

“你聞到沒有？“艾德琳突然停下，鼻翼微動，“像是硫磺混合著某種草藥。“

盧卡斯點頭：“圣殿騎士常用的防腐劑。我們接近了。“

臺階盡頭是一扇銹蝕的鐵柵欄，上面纏繞著早已枯死的藤蔓。盧卡斯用力推了幾下，鉸鏈發出刺耳的**。柵欄后是一個圓形小廳，墻壁上的壁畫已經褪色，但仍能辨認出十字軍東征的場景。

艾德琳的吊墜突然變得溫熱。她將它從領口拉出，驚訝地發現銀質的荊棘鳥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藍光。

“圣母啊！“盧卡斯盯著吊墜，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這是光之守護者的印記。艾德琳，你父親有沒有告訴過你這個吊墜的來歷？“

艾德琳搖頭，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發燙的金屬：“只說它是家族傳下來的護身符。怎么了？“

盧卡斯沒有回答，而是轉向小廳另一頭的石門。門上刻著與手稿中相同的金雀花紋章，中央有一個鳥形的凹槽。

“我想它可能是一把鑰匙，“他輕聲說，目光在吊墜和凹槽間來回移動。

艾德琳的心跳加速。她猶豫片刻，將吊墜按入凹槽。起初什么也沒發生。接著，一陣幾乎聽不見的機械運轉聲從石墻深處傳來，門上的紋章開始發出微光。

石門緩緩移開，露出一條向下的螺旋樓梯。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混合著羊皮紙、金屬和某種艾德琳無法辨認的香料味道。

“我們得快點，“盧卡斯取下墻上的火把點燃，“離日出不到三小時了。“

螺旋樓梯似乎沒有盡頭。隨著深入，空氣變得越來越冷，艾德琳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霧。她的吊墜光芒漸強，如同一個小小的藍色太陽。

終于，樓梯終止于一個圓形大廳。廳中央是一個石制祭壇，周圍環繞著十二把石椅。墻壁上滿是壁畫，描繪著穿白袍的騎士們進行各種儀式。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壇上方懸掛的一面巨大銅鏡，鏡面異常光滑，反射著扭曲的火光。

“圣殿騎士的秘密集會所，“盧卡斯敬畏地低語，火把在他手中微微顫抖，“我父親說過這個地方，但我從未想過真的能找到它。“

艾德琳走向祭壇，吊墜的熱度幾乎灼傷她的皮膚。祭壇表面刻滿了細小的符號，中央是一個圓形凹槽，周圍輻射出十二條線，每條線末端都有一個不同的星座符號。

“看這個，“她指向凹槽，“大小正適合我的吊墜。“

盧卡斯檢查了祭壇周圍：“手稿上還說了什么？'當金雀花在荊棘鳥的注視下綻放......'“

“'第一縷晨光將揭示真相之路',“艾德琳接上后半句，突然領悟，“盧卡斯！這不是比喻！祭壇上方的銅鏡——它一定是用來反射陽光的！“

兩人迅速環顧四周。盧卡斯發現墻上有一個小孔，正對銅鏡的角度。“這是光路，“他激動地說，“陽光會從城堡某個入口 射入，通過這個孔照到銅鏡，然后......“

“反射到祭壇上，“艾德琳完成他的思路，“但我們得知道具體時間。“

她翻開手稿，快速查找有關晨光的記載。一頁羊皮紙從中滑落——這是她之前沒注意到的一張星圖，標注著特定的日期和時間。

“明天黎明，“她抬頭看向盧卡斯，“精確地說，是日出后七分半鐘。陽光會通過我完成的彩繪玻璃，然后......“

“然后通過這個系統，照射到祭壇上，“盧卡斯接話，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就是為什么戈弗雷如此著急。明天是特定天文排列的最后一天，下次要等十九年后。“

他們決定分頭行動——盧卡斯留在密室研究祭壇機關，艾德琳則返回工作室完成彩繪玻璃的最后部分。分別前，盧卡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小心，“他的目光深邃如井，“如果戈弗雷懷疑我們......“

“我會應付，“艾德琳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比實際感覺更自信，“別忘了，我可是從小就在貴族間周旋討生活的藝術家。“

回程比來時更加緊張。艾德琳剛溜回工作室，就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她迅速藏好手稿，抓起玻璃刀假裝工作。門開了，是那個吟游詩人，手里端著一杯酒。

“深夜工作辛苦了，小姐，“他的聲音如蜜般甜膩，眼神卻冰冷如蛇，“公爵大人派我給您送些提神的飲料。“

艾德琳強迫自己微笑：“您太體貼了，但我習慣工作時只喝水。“

吟游詩人將酒杯放在工作臺上，目光掃過被帆布遮蓋的彩繪玻璃：“我聽說您快完成了。戈弗雷大人非常期待明天的展示。“

“請告訴大人，我不會讓他失望，“艾德琳保持著禮貌的語氣，手指卻悄悄握緊了玻璃刀。

吟游詩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退出房間。艾德琳等腳步聲完全消失，才敢呼氣。她小心地檢查那杯酒——表面浮著一層可疑的粉末。她將酒倒入花盆，繼續工作。

黎明前的幾個小時如同夢境。艾德琳按照手稿指示完成了彩繪玻璃的最后細節——一組看似裝飾的銀色線條，實則是引導光線的關鍵。當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時，她終于放下工具，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艾德琳警覺地抬頭，聽到盧卡斯的聲音：“是我，快開門！“

他閃身進入，臉色凝重：“戈弗雷發現密室被打開了。他派了人把守所有入口，但我們還有機會——他以為我們會從地下進入，所以主要守衛都部署在那里。“

“那我們怎么...?“

“從上面，“盧卡斯指向天花板，“禮拜堂閣樓有個維修通道，正好在彩繪玻璃上方。我們可以在那里觀察光線路徑。“

他們迅速行動。艾德琳帶上手稿和吊墜，盧卡斯則準備了繩索和匕首。閣樓狹窄低矮，滿是灰塵和蛛網。透過地板縫隙，他們能看到下方禮拜堂的全景——戈弗雷已經帶著幾個侍衛在那里等候，面色陰沉。

“快了，“盧卡斯緊盯著東方漸亮的天空，“太陽就要升起。“

第一縷晨光如約而至。金色的光線穿過彩繪玻璃，那朵金雀花頓時活了過來，將五彩斑斕的光影投射在整個禮拜堂。戈弗雷急切地追蹤著光線路徑，艾德琳的設計使光線看似隨機散射。

然而，在閣樓上的兩人看得一清二楚——一束特定的藍光穿過金雀花中心，精確地射向地面某塊石板。石板上有幾乎不可見的金雀花紋章，此刻正微微發光。

“就是那里，“艾德琳激動地低語，“祭壇的正上方！“

戈弗雷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他命令侍衛搜查地板，自己則緊盯著那塊發光的石板。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吟游詩人突然從陰影中沖出，一劍刺向戈弗雷！

“叛徒！“戈弗雷怒吼，閃身躲開，長袍被劃開一道口子。令艾德琳震驚的是，破損的長袍下露出戈弗雷手臂上的奇異烙印——一個眼睛形狀的符號，周圍環繞著火焰。

“真理之眼的走狗！“吟游詩人冷笑，劍招凌厲，“你們休想得到光之語！“

混戰中，盧卡斯拉著艾德琳悄悄移動到通道另一端。“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他急促地說，“下面有個儲藏室，我們可以從那里進入密道。“

他們溜出閣樓，趁亂潛入儲藏室。艾德琳的心跳如擂鼓，耳邊全是上方打斗的回音。儲藏室地板上的暗門通向一條狹窄的隧道，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

“快，“盧卡斯在前引路，“我們必須趕在他們之前到達祭壇！“

隧道曲折如迷宮，幾次分岔路口，艾德琳全靠吊墜越來越強的光芒指引方向。終于，他們來到了之前發現的圓形大廳。祭壇靜靜等待著，銅鏡高懸其上。

“時間剛好，“盧卡斯看著從天花板小孔射入的一縷陽光，“準備你的吊墜。“

陽光穿過銅鏡，被反射成一束集中的光線。艾德琳將荊棘鳥吊墜放入祭壇凹槽，退后一步。起初什么也沒發生。接著，吊墜開始劇烈震動，發出刺眼的藍光。祭壇表面的線條依次亮起，如同被無形的火點燃。

一個機械運轉的聲音從地底傳來，祭壇中央緩緩升起一個水晶柱，柱中懸浮著一卷金色的羊皮紙。

“圣殿騎士的最終秘密。“盧卡斯敬畏地低語。

艾德琳伸手觸碰水晶柱，就在她的手指接觸表面的瞬間，身后傳來一聲冷笑。

“非常感謝你們替我完成了準備工作。“

戈弗雷站在入口處，長袍破損，臉上有血跡，眼中卻閃爍著勝利的光芒。他身后站著幾個侍衛，劍尖滴血——吟游詩人顯然沒能阻止他。

“你們以為能騙過我？“戈弗雷緩步向前，手臂上的眼睛烙印在吊墜藍光中顯得格外猙獰，“從你第一天踏入城堡，艾德琳·德·蒙特，我就知道你是光之守護者的后裔。只有你們的血統才能激活真正的光之語。“

盧卡斯擋在艾德琳前面，劍已出鞘：“離她遠點，戈弗雷。你根本不配觸碰圣殿騎士的遺產。“

戈弗雷大笑：“圣殿騎士？那些愚蠢的殉道者？真理之眼早在他們滅亡前就滲透進去了。“他指向水晶柱，“那里面記載的不僅僅是寶藏位置，艾德琳。它是上古文明的遺產，能夠解釋基督行走在水上的真相，摩西分開紅海的原理......所有所謂'神跡'背后的自然法則。“

艾德琳震驚地看向水晶柱。如果戈弗雷說的是真的，這知識足以顛覆整個基督世界的秩序。

“為什么是我？“她問道，拖延時間的同時悄悄觀察著逃生路線，“如果你們早有線索，為什么需要我？“

“因為光之守護者的血脈，“戈弗雷的眼睛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只有你們的眼睛能看到真正的光之語。普通人的視網膜無法分辨那些微妙的光譜變化。“他突然扯開領口，露出另一個烙印——一朵被荊棘纏繞的金雀花，“我曾經也是守護者的一員，直到我發現真相。加入我們，艾德琳。你的技藝加上我們的知識，我們可以創造奇跡！“

艾德琳感到一陣惡心。她看向盧卡斯，后者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我拒絕，“她挺直腰背，聲音在石室中回蕩，“我父親教導我，真正的藝術不是為了權力，而是為了真理和美。“

戈弗雷的表情變得猙獰：“那么你就和你的騎士朋友一起死吧。“他揮手示意侍衛上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艾德琳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她抓起吊墜，猛地按在水晶柱上。吊墜與水晶接觸的瞬間，爆發出一陣刺目的強光。整個石室開始震動，壁畫上的顏料剝落，露出下面隱藏的符號。

“不！“戈弗雷尖叫，“你在做什么？“

艾德琳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聽從了某種直覺，仿佛吊墜在引導她的行動。強光中，她看到水晶柱漸漸變得透明，里面的金色羊皮紙開始燃燒！

“快走！“盧卡斯拉起她的手，沖向祭壇后方突然出現的一條通道。戈弗雷和他的侍衛被強光所眩，暫時無法追擊。

他們沿著新出現的通道狂奔，身后傳來戈弗雷歇斯底里的怒吼和石塊崩塌的轟響。通道不斷上升，終于，一束自然光出現在前方。

“那是城堡外墻的排水口！“盧卡斯喘息著說。他們擠過狹窄的出口，發現自己懸在城堡外墻上，下方是護城河。

“跳！“盧卡斯喊道，兩人一起躍入冰冷的水中。

當他們掙扎著爬上岸時，城堡已經亂成一團。鐘聲急促地敲響，守衛們在城墻上跑來跑去。

“他們暫時找不到我們，“盧卡斯拉著艾德琳躲進岸邊灌木叢，“但不會太久。我們必須離開諾曼底。“

艾德琳緊握著已經暗淡的吊墜：“那水晶柱里的秘密......“

“消失了，“盧卡斯幫她拂開濕漉貼在臉上的頭發，“就像它應該的那樣。有些知識太危險，不該屬于任何人。“

艾德琳突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手稿——它已經被水浸濕，但最后一頁上的文字依然清晰：“'當金雀花在荊棘鳥的注視下綻放......'盧卡斯，我想我明白后半句的意思了。“

他看向她指的地方——原本模糊的墨水在水中顯現出新的文字：

“......守護者將繼承光之語，而真理將如晨光般普照大地。“

“不是具體知識，“艾德琳輕聲說，“而是理解光之語的能力。戈弗雷錯了，秘密不在那卷羊皮紙里，而在......“她指向自己的眼睛，“在看的人眼中。“

盧卡斯凝視著她，突然笑了：“那么圣殿騎士最后的秘密是安全的。只要還有像你這樣的守護者活著，光之語就不會失傳。“

遠處傳來獵犬的吠叫。盧卡斯站起身，向艾德琳伸出手：“準備好了嗎，藝術家小姐？我們有一段漫長的逃亡之路要走。“

晨光穿過樹葉，在艾德琳腳下投下斑駁的影子，如同一幅不斷變化的彩繪玻璃畫。她握住盧卡斯的手，荊棘鳥吊墜在她濕透的衣襟間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