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稍歇,何隊長拿出工分冊,開始按工分總值從高到低喊名字分糧。這是二道溝的傳統,也是最高的榮譽。
“何有德!過來!” 何隊長聲音洪亮:“你家11個壯勞力,6個吃一等糧,工分16853;5個吃二等糧,工分10541;4個三等糧,工分846;還有個四等糧的奶娃兒。這是工分本,瞅瞅,沒問題就找楊會計領糧!”
何有德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笑開了花,皺紋擠在一起,像朵風干的野菊花。他仔細核對著工分本,確認無誤后,簽上歪歪扭扭的名字,小跑著奔向楊會計的桌子。
楊會計的算盤珠子噼里啪啦響得飛起,嘴里也一刻不停:
“6個一等壯勞:人頭糧1680斤,工分糧1685.3斤,小計3365.3斤;
5個二等壯勞:人頭糧1050斤,工分糧1054.1斤,小計2104.1斤;
4個三等:人頭糧560斤,工分糧84.6斤,小計644.6斤;
1個四等:100斤!
何老叔,你家今年總共能分6214斤糧食!細糧621.4斤,苞谷3728.4斤,土豆地瓜1864.2斤!”
何有德和老伴早就盤算好了,連忙接口:“楊會計,細糧要300斤大米,321.4斤小麥!粗糧要2000斤苞米粒,1728.4斤高粱米!土豆地瓜……各一半吧,勻著點吃,頂飽。”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里是對糧食最深的渴望。
楊會計點點頭,手指在算盤上舞得更快:“成!再來算錢。你家總工分28240分,工分凈值9分錢,合 2541塊6毛。”
“糧食折價:大米300斤,1毛一斤,30塊;小麥321.4斤,1毛4一斤,算45塊整;苞米粒2000斤,6分一斤,120塊;高粱米1728.4斤,6分5一斤,112塊3毛5分;土豆932.1斤,3分一斤,27塊9毛6分;地瓜932.1斤,4分一斤,37塊2毛8分。糧款統共扣372塊5毛9分!”
“接著是肉!按800工分一斤肉,你家能分35斤3兩肉,肥瘦三七開。板油1塊5一斤,瘦肉8毛一斤。肉錢合45塊5毛4分!肉票收好嘍,殺年豬你家頭份挑!” 楊會計把手寫的肉票遞過來。
何有德用粗糙得像樹皮的手指,珍而重之地將肉票疊好,塞進貼身衣兜最里層,還下意識地按了按。
楊會計的算盤還在繼續:
“還有棉花!一人一年2斤,你家16口人,32斤,1塊2一斤,扣 38塊4毛。”
“布票:公社發的,13歲以上7尺,12歲以下3尺,你家攏共89尺。布料錢,一尺2毛,扣17塊8毛。”
“今年豆子好,豆油管夠!13歲以上一人一年10斤油,1塊2一斤。你家13歲以上的12口人,120斤油,扣 144塊!”
他噼里啪啦一陣猛算,最后重重一撥算盤珠:
“齊活兒!何老叔,你家的工分錢加賣糧錢(工分總收入) 2541塊6毛,減去剛才算的這些扣款(糧、肉、棉、布、油)618塊3毛3分,你家今年凈落1923塊2毛7分!現錢!點清楚!還想換點啥票證,趁早說話!”
何有德接過那厚厚一沓錢,手指都有些抖,他舔了下嘴唇,帶著點討好和精打細算的謹慎問:“楊會計,那…那工業票、油票、肉票、糖票,還有…火柴票、肥皂票啥的,能換多少?家里…都等著使呢。”
他盤算著,這點錢看著不少,可要養活一大家子,添置點家什,哪樣不花錢?能多換點實用的票才是真格的。
最終,何有德家又換了一堆必需的票證。等把換票的錢扣掉,真正能揣回家的現錢,只剩下了1613塊3毛7分。
這些票據,公社每年都會按人頭或工分補助到大隊,但想拿到手,還得用工分折算的錢來換!
而且,換票也得按工分排名來!你家要是工分少,排得靠后,好點的票證,比如難得的工業券,可能連換的資格都沒有,早被前頭的工分大戶換光了。
這就是為什么許多老人死活不肯分家的原因,人多,壯勞力多,工分總值就高,分糧分錢換票都能占優勢。
同樣,這也是那個年代“重男輕女”最扎心的現實:閨女養大了,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掙的工分、分的東西都歸了別人家,自家就虧了。
勞力,尤其是能頂門立戶掙一等工分的男勞力,才是一個家庭在集體里生存壯大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