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輪到知青點分糧了。這一年對知青們來說可謂多災多難,鄒城、顧云瀟、陳東都在農忙時節住了院,工分自然大打折扣。李書華雖也去照顧了,但顧云瀟私下補貼了他六十塊錢,算是彌補了工分的虧空。林初夏和孟曉晴是新人,掙的工分也不多。唯有趙紅艷,實打實干滿了一年,成了知青點的工分狀元,分到的錢糧自然也最豐厚。
幾人推著板車,依次到楊會計那兒核對工分。林初夏領到了282.3斤糧、2斤棉花、7尺布、10斤油(工分不滿八百,沒肉),外加29塊6毛1分錢。
林初夏按照約定留下24元,作為六斤今年的糧食錢。
孟曉晴、鄒城、顧云瀟情況和她差不多。趙紅艷則不同,不僅糧食多,還多了二斤肉和厚厚一沓錢——124塊5毛2分,這是對她一年辛苦最實在的犒賞。
分批次把糧食運回知青點,想買大隊余糧還得等所有人都分完。林初夏沒打算買,她心里隱隱有種預感,自己在這二道溝大隊的日子,可能不會太久了。這點糧食,夠吃就行。
分糧過后,日子又回到日常的軌道。隊員們忙著漚肥,林初夏裹得像個圓滾滾的球,每天去記工分。偶爾遇上感興趣的八卦,她就湊過去,幫著干點手邊的活兒,順便支棱起耳朵聽。
這天,王小腳一邊搓著草繩,一邊拿眼風掃林初夏:“哎我說小林知青,你家那對象呢?咋兩天沒瞅見人影了?”
沒等林初夏開口,旁邊的歪嘴嬸兒就搶白了:“該你這裹腳布裹了腦子的屁事兒!管好你家那丫頭片子吧,眼珠子都快粘人家小林對象身上了!”
林初夏心里門兒清,這是有人惦記上江見野了。她不動聲色地坐到歪嘴嬸兒旁邊,幫她遞著玉米桿子,語氣輕描淡寫:“我對象有緊急任務,歸隊啦。”
王小腳不死心,鍥而不舍:“那他啥時候還來啊?”
林初夏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當她泥捏的不成?她沒直接回答王小腳,話鋒一轉,聲音也揚了幾分,帶著點小驕傲:“哎呀,說起我對象,人是真精神!個頭高,城里吃商品糧的,一個月穩穩當當三十二塊呢!對我更是沒話說,又細心又體貼,還特別會講故事逗我開心!”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豎著耳朵聽的嬸子大娘立刻來了精神,手里的活兒都慢了下來,紛紛追問:“喲,啥故事啊?快給咱講講!”
林初夏要的就是這效果。她清了清嗓子,拋出一個石破天驚的開場:“他給我講的是他們公安系統去年接到的一個案子!有個下鄉的男知青,跑去公安局報案,說自己被村里的女同志……給‘霸王硬上弓’了!”
“啥?!!”
“女的咋……咋還能對男的……那個啥?”
“我的老天爺!真有這事兒?后來呢?!”
“都別吵吵!聽小林知青說!”歪嘴嬸兒一聲喝,壓住了七嘴八舌。
林初夏在腦子里飛快地把上輩子看過的故事橋段揉碎了重組,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這男知青啊,是打南方大城市來的,家里條件好,人長得也俊俏,在村里可不就成了香餑餑?好些人家都把他當成了金龜婿!提親的都快踏破門檻了!可人家男知青說了,家里早給定了娃娃親,不能辜負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
她故意頓了頓,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慢悠悠地繼續:
“偏偏村里有戶人家,一連生了五個閨女,就缺個頂門立戶的上門女婿。這不,就盯上這男知青了。他們家琢磨著,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飯’,這男知青人生地不熟的,臉皮又薄,到時候不認也得認!否則就去告男知青耍流氓!”
“然后呢?”王小腳聽得眼睛都直了。
“然后?”林初夏聲音壓低,帶著一絲緊張,“就在男知青打那家門口路過的時候,那家人一擁而上,硬是把他給拖進了屋里!按住了手腳,撬開嘴,灌下了……灌下了給牲口配種用的那種虎狼藥!”
“嘶——!”周圍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接著,那家的大姑娘就被推了出來……”林初夏沒說完,但那意思所有人都懂了,現場一片寂靜,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第二天,藥勁兒過了,男知青醒過來,一看那情形,眼睛都紅了!抄起門邊的扁擔,把那一家子老老少少打了個遍!然后,不顧大隊長的威嚇和村里人的勸阻,當天夜里就徒步跑到市里,一頭扎進了公安局報了案!”
“公安局一聽這案子,那還了得?立刻派了精兵強將下去調查!男知青被送去醫院驗傷,體內那藥……證據確鑿!那大隊長,包庇縱容,當場就被擼了帽子!那對爹媽和大姑娘是主謀,判了最重的——下放農場改造三年!那個幫忙灌藥的二姑娘,也判了一年農場!至于那男知青嘛……”林初夏故意賣了個關子,慢條斯理地從懷里掏出裝著紅糖水的瓶子,擰開蓋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哎呀,急死個人了!他咋樣了?”歪嘴嬸兒忍不住催問。
林初夏放下瓶子,迎著眾人焦急的目光,嘴角勾起一個略帶諷刺的弧度:“人家男知青,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申請了回城!回去就跟那個等著他的娃娃親姑娘,歡歡喜喜把婚給結了!后來我對象聽同事說,那家的大姑娘在農場里……懷上了,可惜沒保住,身子也徹底虧了,大夫說往后……再難有孩子了。”
故事講完,空氣凝固了一瞬。緊接著,就像熱油鍋里潑進了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啊?!他……他咋沒娶那大姑娘啊?都……都那樣了,這不是不負責任嗎?”王小腳第一個叫起來,語氣復雜。
“呸!”歪嘴嬸兒狠狠啐了一口,“負什么責?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是人家給他灌了藥!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旁人!”
“唉……可憐那孩子都有了……咋就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個心軟的嬸子嘆息。
“可憐啥?要我說,那男知青才可憐!好好一個人,被人這么算計……真是造孽啊!”另一個聲音憤憤不平。
林初夏安靜地聽著周圍的議論紛紛,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手里無意識地捻著一根枯黃的玉米葉。她知道,這個故事,已經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該起的漣漪,一點都不會少。尤其是對那些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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