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灑落的剎那,陸淵腳尖點地,身形未穩便已察覺不對。腳下無根,沙土松軟如浮灰,九厄劍在識海中低鳴不止,劍脊裂痕卻像是被什么堵住,吞吐不暢。他右肩一沉,七情絲線自劍骨深處輕顫而出,順著經脈游走一圈,將夜未央殘識的微光穩在心口。
這地方不對勁。
空氣里有種看不見的壓,不是靈壓,也不是殺意,而是像神魂被蒙了層濕布,呼吸都沉了幾分。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那道銀線還在,細如發絲,卻比剛才更清晰了些,隱隱發燙。
“還沒死透?”他自語,聲音沙啞。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腳步聲。不是一人,是一隊。灰袍獵獵,腰挎青銅短劍,眉心皆刻一道紋路——銀河蜿蜒,星辰錯落,與他左眼中的紋路一模一樣。
陸淵瞇眼。
他不動,對方卻已列陣。七人成弧,步伐整齊,手中劍未出鞘,但眉心紋路同時亮起,泛出幽藍微光。那光不照人,反向內收,像是在……掃描?
“外客入南荒禁域,報名來由。”為首者開口,聲調平直,毫無起伏。
陸淵冷笑:“我報你祖宗名諱?”
對方沒反應,連眼皮都沒眨。七人眉心紋路同步閃爍,頻率加快,陸淵識海猛地一震,像是有根針扎進天靈蓋。他悶哼一聲,噬魂鏈瞬間自識海展開,纏住神魂,硬生生將那股探查之力截斷。
“紋路非飾,乃鎖。”他咬牙,記起那縷殘念曾說過的話。
這哪是什么古族圣地?分明是座**牢籠。這些人眉心的紋路,根本不是天生,而是被刻進去的封印陣,專克神識探查。他剛才那一瞬的窺探,反倒被反噬了。
他低頭看掌心銀線,又看腳下沙地。銀線微動,沙粒竟隨之輕顫,自發排列成半圈殘缺弧線,像是某種陣圖的起筆。
“有意思。”他咧嘴,“我走哪,哪就出血。”
正說著,一名孩童從村口跑過,赤腳踩在沙上,眉心紋路尚未完全成型,只有一道淺痕。他撞到陸淵手臂,指尖無意蹭過那道銀線。
嗡——
地面沙土猛然震顫,孩童眉心紋路驟亮,陸淵左眼銀河紋路也跟著暴閃。兩人之間,一道虛影一閃而過:千柄斷劍插地成林,中央祭壇上,一柄巨劍貫穿天穹,劍身刻滿“葬”字古篆。
幻象只存剎那,孩童懵懂抬頭,陸淵卻已冷汗涔涔。
血脈共鳴?這孩子……和他流著一樣的血?
他正欲追問,識海忽有異動。一道微弱到幾乎斷絕的聲音響起,像是風中殘火:
“腳下……埋的不是土。”
是葉孤鴻。
那縷殘魂自葬劍魂崩解后,便寄于九厄劍脊,早已虛弱不堪,此刻僅能斷續傳音。
“十萬劍修……魂魄為基……動不得……”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陸淵瞳孔一縮。他蹲下身,指尖滲血,抹在劍尖,輕輕點入沙地。九厄劍隨動,劍骨裂痕張開,吞噬地脈一絲氣息——剎那間,識海翻騰,無數哀嚎聲涌入耳中,全是劍修臨死前的怒吼與不甘。
“好大的手筆。”他站起身,冷笑,“拿十萬劍修當祭品,這南荒,是座墳。”
他轉身欲走,忽覺心口一緊。七情絲線自劍骨裂痕中延伸而出,夜未央殘識微光閃動,似要探查地脈深處。
“別!”他低喝,卻已晚了一步。
絲線剛觸地,一股無形之力猛然反彈,七情絲線“啪”地斷了一縷,夜未央殘識劇烈震顫,幾乎潰散。陸淵心頭一痛,反手割破手掌,精血順著七情絲線倒灌而入,強行穩住那縷微光。
“情劫渡魂”再啟,他借絲線逆向追溯,精血為引,神識為線,直逼那股反彈之力的源頭。
大地開始震顫。
沙土龜裂,裂縫如蛛網蔓延,深處傳來金屬摩擦的嘶鳴。九厄劍在識海中狂震,劍骨裂痕不斷滲出暗金血絲,順著裂縫鉆入地底。轟然一聲,一道百丈溝壑撕裂南荒大地,塵煙沖天。
煙塵散去,一物顯露。
青銅劍柄,半截入土,紋路與天道碎片同源,古樸蒼涼。劍柄之上,一個“葬”字篆文,深深刻入金屬,仿佛曾被千萬人以血銘刻。
陸淵盯著那柄劍,呼吸微滯。
這不是兵器,是鎮壓之器。十萬劍修的魂魄,被釘在這片土地之下,化作地脈根基,只為鎮住某樣東西。
他緩緩抬步,走向溝壑中央。
每走一步,劍骨裂痕就越痛一分。九厄劍在他識海中發出低沉悲鳴,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哀悼。
溝壑盡頭,一座祭壇緩緩升起。青銅鑄就,四角雕有鎖鏈纏繞的巨眼,中央凹槽中,一塊碎片靜靜懸浮——天道碎片。它不發光,卻讓四周空氣扭曲,像是空間本身在避讓它。
陸淵左眼銀河紋路劇痛,眉心七顆星辰虛影幾乎要沖出皮肉。他強壓痛感,以時繭形態短暫預判——半炷香內,他會抬手,執劍,斬向祭壇。
但他沒有動。
他閉眼,劍骨裂痕封住視覺,冷聲道:“我命由我——不在此刻。”
碎片底部,一道微不可察的符文浮現。細看之下,竟與他掌心銀線紋路同源,一模一樣。
祭壇四周,風停,沙落,連空氣都凝固了。
陸淵站在祭壇邊緣,右手緩緩抬起,指尖距那碎片不過三寸。九厄劍在識海中劇烈震顫,劍脊裂痕滲出暗金血絲,順著經脈爬向掌心。血絲與銀線交匯,發出細微的“滋”聲,像是兩種規則在互相吞噬。
他忽然笑了。
“你們等我很久了?”
祭壇底部,那青銅劍柄上的“葬”字,緩緩滲出一絲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