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圓盤裂成兩半的剎那,陸淵的指尖還搭在劍柄上,那縷纏繞不散的微光終于熄了。他沒看君臨天化作灰燼的眉心,也沒去撿那半片刻著劍骨紋路的殘盤,只是將九厄劍緩緩抽出祭壇裂隙。
沙地震顫,仙魔戰場的四極開始泛起血銹般的光暈。
“等”字已解,不是等誰歸來,而是等這一劍落下。
他抬手,左眼銀河紋路驟然炸開一道裂痕,三日時繭的預兆被強行逆燃——畫面中那個被天劫劈碎的自己,正仰面倒下,壽元如沙漏傾覆。陸淵咬破舌尖,將這幅死相狠狠烙進識海,隨即低喝:“夜未央!你若再不睜眼,我便先死給你看!”
話音未落,殘識微光猛地一顫。
那縷幾乎消散的七情絲線殘火,在虛空扭曲成一道模糊輪廓,仿佛有人在風雪中回頭。她沒說話,但陸淵知道她在聽。他在賭,賭她哪怕只剩一絲執念,也不會讓他獨自赴死。
“你不是要等我回頭嗎?”他冷笑,右肩猛然發力,九厄劍插入戰場中央的地脈節點,“現在——我回頭了?!?/p>
轟!
劍骨裂痕如蛛網蔓延,十萬劍修的意志自劍脊噴涌而出,化作漫天劍光懸于四野。每一道光里都藏著一段殘魂低語,不是哀嚎,是戰歌。陸淵將手按在劍柄上,精血順著紋路滲入地脈,整片戰場開始共鳴。
就在此時,葉孤鴻的殘魂終于睜眼。
他盤坐于葬劍魂虛影之上,眉心冰封的執念層層剝落,露出那一句未曾說完的誓言:“交付?!?/p>
“你不是陣基。”陸淵抬頭,聲音沙啞,“你是陣眼之一?!?/p>
話落,他以劍脊為引,重演南荒劍冢的共鳴之音——那是十萬斷劍插地、血染碑文的悲鳴。葬劍魂應聲而動,自殘魂剝離,化作一柄無鋒古劍,沉入地脈深處,與夜未央殘識交疊于陣心。
血色符文自地底浮起,形似七情劫域的核心陣紋,卻多出一道斷裂鎖鏈,仿佛某種封印正在掙扎。陸淵沒管它,他知道,這一劍陣,不靠完美,靠殘缺。
逆命,本就不講圓滿。
“萬劍歸宗!”他低吼,九厄劍猛然拔起,劍骨裂痕暴漲,十萬劍光如潮水般匯聚,最終凝成一座倒懸于天穹的巨陣——劍尖朝下,陣眼雙生,一為情火,一為葬魂。
噬靈尊殘影在封印邊緣停滯片刻,黑氣翻涌,似在冷笑。
“你以為這陣,真能困我?”它低語,聲音如銹鐵摩擦,“你劍骨上的紋,本就是我命脈所刻!”
陸淵咧嘴一笑,嘴角溢血:“那正好,我拿你的命脈,釘你的命門?!?/p>
他抬手,九厄劍斬出三道虛影——過去之身跪于靈碑前,現在之身立于戰場中央,未來之身卻已倒在血泊中,胸口插著半截青銅短劍。三影同現,陣勢未穩,噬靈尊果然動了。
它踏出封印,黑暗潮汐席卷而至,直撲陣基。
就在它踏入陣心的瞬間,陸淵咬破舌尖,悖道真解自識海炸開——
“因果逆流,萬劍反噬!”
剎那間,劍陣逆轉!
那些曾被噬靈尊吞噬的十萬劍修道痕,盡數從它體內剝離,化作血色劍絲反向穿刺。黑影慘嚎,身軀寸寸崩裂,卻被陣法牢牢鎖在核心,無法脫身。
陸淵站在陣外,右臂經脈暴起如劍脊裂痕,每一道都在承受萬道反噬之力。他沒退,反而將九厄劍橫于胸前,劍尖朝天,低語:“葉孤鴻,你說交付,我就收下?!?/p>
話音未落,一道劍光忽然自陣列中脫離,墜入戰場裂谷,形如斷刃,卻帶著熟悉的寂滅之意。陸淵眼角微跳,沒追,他知道那是誰的執念還沒走完。
而就在這時,地脈深處傳來低頻震鳴,與南荒祭壇同頻,卻節奏紊亂,仿佛某種古老機制正在錯位運轉。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背后風聲乍起。
君臨天竟未徹底消散!其神魂殘影自地縫中暴起,手持半塊青銅圓盤,直刺陸淵后心。圓盤與天道碎片共振,竟引動一絲法則鎖鏈,欲奪九厄劍掌控權。
劍尖入肉三寸,陸淵卻笑了。
他不閃不避,任那青銅刺入肩胛,右手反手一抓,七情絲線殘光自掌心暴起,如毒蛇纏上君臨天手腕。
“你等的不是劍。”他低語,聲音里帶著笑,“是終結?!?/p>
話音落,劍陣感應到背叛因果,十萬劍光驟然調轉,齊齊指向君臨天。不是攻擊,是審判。
萬劍反噬,因果歸還。
君臨天瞳孔驟縮,神魂寸裂,眉心銀河紋路與陸淵左眼同步閃爍一瞬,隨即化作灰燼飄散。那半塊圓盤落地,裂為兩半,其中一片浮現與陸淵劍骨完全相同的紋路,微微發燙。
陸淵低頭看了眼,沒撿。
他知道,這紋路不是偶然,是命脈相連的烙印。但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陣中那道即將崩潰的黑影。
噬靈尊被鎖于陣心,黑氣翻騰,卻再也無法掙脫。它望著陸淵,聲音嘶?。骸澳阋詾椤A了?你不過是在重演他的局。”
“我知道?!标憸Y抹去嘴角血跡,將九厄劍重新插入陣眼,“但我這一劍,不是為了贏?!?/p>
他抬頭,萬劍懸空,劍意如潮。
“是為了告訴所有被吞噬的人——”
“你們的仇,有人替你們報了?!?/p>
話音未落,劍陣轟然壓下,十萬劍光如雨墜落,盡數刺入噬靈尊殘軀。黑影發出最后一聲咆哮,卻被因果之力層層封印,最終凝成一枚血色符印,沉入地脈深處。
陸淵單膝跪地,右臂經脈寸斷,九厄劍斜插身側,劍脊裂痕中,萬道魂意流轉不息。
他喘了口氣,抬手抹去左眼血痕,低語:“夜未央,陣成了。”
那縷殘識微光輕輕拂過他眉心,像一聲嘆息。
而就在此時,地脈震鳴驟然加劇,四極血光暴漲,竟與南荒祭壇形成共振。陸淵猛然抬頭,發現天穹之上,一道裂痕悄然浮現,不是空間裂縫,是時間錯位的痕跡。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九厄劍忽然嗡鳴,劍脊裂痕中浮現出一道模糊身影——蒼老、枯瘦,手持殘卷,背對而立。
“還記得為何握劍嗎?”那聲音如風穿古塔。
陸淵沒答。
他只是將手按在劍柄上,指尖微微發燙。
遠處,那道墜入裂谷的劍光,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