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短劍入手的剎那,陸淵掌心銀線猛地一跳,仿佛與劍身刻痕產生了某種共鳴。他沒看那“葬”字,反而將劍尖朝下,輕輕插在碑前沙土中。
靈碑已立,金鏈纏天,噬靈尊殘影被鎖于光柱中央,卻仍未消聲。那張與葉孤鴻相似的面孔在光影中扭曲,低吼如風穿古窟:“你執(zhí)殘劍,立虛碑,真以為能代十萬忠魂執(zhí)掌因果?”
陸淵沒答。
他只是將右手按在碑面,精血順著紋路滲入,左眼銀河紋路驟然亮起,十萬劍修面容在星辰中浮現(xiàn),眉心那點微光如星排列,竟隱隱組成一道古老劍陣。
“若碑無名。”他低語,聲音不大,卻壓過了風聲,“我便為名。”
話落,他指尖一劃,神魂裂開一角,血霧騰起,融入碑體。剎那間,碑影震顫,十萬虛影齊齊跪伏,隨后化作金色洪流,如江河倒灌,盡數(shù)涌入九厄劍脊。
劍身嗡鳴,裂痕暴漲,暗金血絲自劍骨蔓延至陸淵右臂經(jīng)脈,仿佛整條手臂正在被萬道劍意重塑。他咬牙,未退半步,任那洪流沖刷識海,每一縷魂意掠過,都帶出一段殘憶——南荒風沙、古族戰(zhàn)歌、斷劍插地、血染碑文。
他們不是被封印的亡魂。
他們是等了十萬年的守碑人。
當最后一道虛影融入劍脊,九厄劍驟然一震,劍骨裂痕中浮現(xiàn)出半幅壁畫殘影:蒼穹裂開,執(zhí)劍者立于天地盡頭,身后是無數(shù)跪伏的劍修,而前方,是一柄懸浮于虛空的殘劍,劍柄刻著“葬”字。
陸淵瞳孔微縮。
他知道,這壁畫不屬于過去,也不屬于現(xiàn)在。
是未來。
是執(zhí)念烙下的預言。
他正欲細看,右肩忽地劇痛。葬劍魂殘影自虛空浮現(xiàn),卻遲遲未動。葉孤鴻的殘魂盤坐于劍影之上,眉心緊鎖,似在與某種無形之力抗衡。
“本體意識……被鎖住了。”陸淵低語,左眼銀河紋路倒映出葉孤鴻殘魂深處——那一縷未滅的劍意,正被十萬年的執(zhí)念層層包裹,如同沉睡于冰淵。
他抬手,七情絲線自肩頭延伸而出,輕輕纏上那縷劍意。
“你不是被困。”他冷笑,“你是不愿醒。”
絲線一震,陸淵猛然咬破舌尖,以痛喚情,壽元如沙漏般流逝。剎那間,七情絲線燃起赤焰,逆向灼燒那層執(zhí)念冰殼。
“我等的不是勝利。”葉孤鴻殘魂忽然睜眼,聲音平靜,“是交付。”
話音未落,葬劍魂化作一道銀光,直刺陸淵右肩,沒入劍骨裂痕。
轟!
劍骨紋路重組,裂痕化鏈,與銀河紋路共鳴,萬劍虛影自天穹浮現(xiàn),劍尖齊指陸淵,如朝圣。
一柄無名殘劍悄然融入劍骨深處,無聲無息,仿佛本就屬于那里。
陸淵抬頭,萬劍懸空,劍意如潮,卻無一落下。它們不是在威脅,是在臣服。
“萬劍朝宗?”他咧嘴一笑,嘴角溢血,“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宗,我是……劍鞘。”
話音落,他右臂猛然一震,九厄劍自碑前拔起,劍脊裂痕中,萬道魂意流轉,仿佛整片南荒的劍意都藏于其中。
而就在此刻,噬靈尊殘影猛然掙扎,金鏈出現(xiàn)裂痕,黑氣翻涌,欲破封而出。
陸淵轉身,欲再壓。
卻見七情絲線微顫,夜未央殘識如風中殘火,幾欲熄滅。
“不夠。”他低語,“還差最后一道鎖。”
他抬手,欲以精血再祭。
七情絲線卻忽然自行震顫,自陸淵肩頭崩裂,化作七道赤光,于虛空交織成網(wǎng),將噬靈尊殘影牢牢鎖住。
那是夜未央殘識的最后本源。
她沒留下一句話,只有一縷微光拂過陸淵眉心,如指尖輕觸。
陸淵沒動。
他知道,她還在。
只要七情未斷,她就還在。
而就在這一刻,九厄劍驟然嗡鳴,劍脊裂痕中銀輝暴漲,時繭形態(tài)自動展開,銀光籠罩識海。
陸淵閉眼,三息之內,窺見未來一角——
他立于一座荒蕪陵墓前,墓碑刻著“葬劍人”三字,荒草叢生,風沙漫天。碑后,隱約可見一柄與九厄劍同源的完整古劍,劍身無銘,卻有無數(shù)細小裂痕,如同被封印了千萬年。
他正欲上前,陵墓石縫中,一株血色小花隨風搖曳,花瓣如血,蕊心一點微光,似有若無。
他認得那光。
是夜未央的執(zhí)念。
是情劫不滅的痕跡。
影像消散,陸淵睜眼,左眼銀河紋路仍在閃爍,仿佛還未從預兆中抽離。
“初代閣主的陵……”他低語,“原來不在天上,也不在地底。”
他抬頭,看向萬劍懸空的天穹。
“在劍中。”
話音未落,九厄劍忽然一震,劍脊裂痕中浮現(xiàn)出一道模糊身影——蒼老、枯瘦,手持一卷殘破竹簡,背對而立。
“還記得為何握劍嗎?”那身影低語,聲音如風穿古塔。
陸淵沒答。
他只是將九厄劍橫于胸前,劍尖朝天,萬劍虛影隨之齊動,劍意如潮,匯聚于一點。
他知道,這一劍,不是為了破局。
是為了立局。
是為了讓所有被遺忘的執(zhí)念,重新有資格被提起。
他抬手,指尖撫過劍脊裂痕,輕聲道:“葉孤鴻,你放心。劍在,人在。”
劍身微顫,仿佛回應。
而就在此刻,祭壇地脈深處,一道低沉的嗡鳴自地底傳來,如同某種古老機制正在蘇醒。陸淵右肩布條早已碎裂,七情絲線化作灰燼飄散,唯有一縷微光纏繞劍柄,遲遲未散。
他低頭,看向那縷光。
光中,浮現(xiàn)出一個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