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圓盤貼在心口,鎖印與盤面嚴絲合縫,發出一聲清鳴,像是遠古門扉在血肉深處開啟。
陸淵沒再笑。
他抬腳,一步踏向時繭。
那團懸浮在石碑林中央的灰白光繭,原本靜止如死物,此刻卻在他靠近的瞬間微微震顫,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不該存在的東西——不是劍,不是血,而是某種早已被封印十萬年的“回響”。
九厄劍自行出鞘半寸,劍尖微微偏轉,不再指向石碑,而是直指時繭核心。
“你若不入碑,善念永不得出。”君臨天的殘影仍跪在原地,雙手空托,聲音干澀如風刮過枯骨,“可你若入繭……你便不再是陸淵?!?/p>
“我不是?!标憸Y冷笑,劍尖一挑,將整柄九厄劍甩向空中。
劍懸于頂,布條崩裂,青銅殘刃在虛空中旋轉一周,劍脊裂痕對準時繭,嗡鳴如萬古鐘響。
“我從來就不是什么陸淵。”他仰頭,“我是那個不肯跪著認命的殘片?!?/p>
話音未落,人已躍起。
劍隨人走,刺入時繭中央。
沒有阻隔,沒有反震,仿佛那繭本就是為這一劍而生。
剎那間,天地失聲。
識海炸開,十萬年記憶如洪流倒灌,不是畫面,不是聲音,而是存在本身的重疊——他看見自己站在南荒雪原,手握斷劍,身前是燃燒的紅裙;他看見自己跪在仙魔戰場,肩扛一柄銹劍,身后是崩塌的星河;他看見自己立于九霄之巔,雙目無神,手中九厄劍鎮壓萬靈。
每一次,都是他。
每一次,結局都是碑前一劍。
每一次,碑前都站著三道身影:持劍的他,背劍的白衣人,掌燈的紅衣女子。
記憶碎片如刀,割開神識。陸淵在洪流中怒吼,不是痛,而是荒謬——他一路逆天而行,斬關破陣,以為自己是破局者,結果不過是一段被反復播放的殘響。
“你們……都是他分裂出來的?!币粋€聲音在他意識深處響起,不是九厄劍,也不是殘念,而是他自己在說,“葉孤鴻是執念,夜未央是七情,君臨天是誓約……而我,是那個不肯順從的‘因’?!?/p>
記憶突然定格。
十萬年前,初代閣主立于虛空,面前懸浮著一道金光。他抬手,將金光一分為七。
第一道,注入白衣少年眉心——“葬劍魂,守劍道不墮。”
第二道,融入紅裙女子血脈——“七情劫,煉心火不熄?!?/p>
第三道,封入圣子神魂——“守碑命,護封印不破。”
最后一道,最黯淡的一縷,被他狠狠擲向深淵——“去吧,帶著不甘與悖逆,成為我的‘因’?!?/p>
那縷光,墜入黑暗,化作一柄染血的青銅殘劍。
陸淵瞳孔驟縮。
他終于明白。
九厄劍不是武器,是容器。
裝的不是神血,是他自己——初代閣主斬斷人性后,故意放走的那縷“不順從”。
“所以噬靈尊呢?”他在記憶洪流中咆哮,“它又是什么?”
答案浮現。
初代閣主將“惡念”注入九厄劍,輕笑:“去吧,去掀起風暴,去逼出天道的反應。”
那不是失控。
那是誘餌。
蝕靈風暴、修士絞殺令、輪回之繭、情劫法則……全都是劇本。只為逼出天道的漏洞——那個因恐懼混亂而自我束縛的致命弱點。
陸淵在記憶中大笑,笑得近乎癲狂。
“好?。『靡粋€萬古局!”他吼道,“你把自己切成碎片,放出惡念當誘餌,讓‘因’去撞‘果’,再用閉環困住天道——你根本不是在逃命,你是在釣魚!”
記憶盡頭,初代閣主背對而立,聲音淡漠:“當七個悖道體齊聚碑前,因果閉環自成。天道必動,漏洞必現。”
陸淵冷笑:“可你算漏了一點。”
他猛然撕開記憶屏障,以悖道真解反向解析——發現初代閣主的計算中,所有悖道體都默認會遵循“使命”運行,如同齒輪。
唯獨他這個“因”,一旦覺醒“非我”之念,便不再受控。
“你把我當成棋子?!标憸Y在時繭深處睜眼,“可你忘了——棋子若知道自己是棋子,這局,就該由我來執子?!?/p>
九厄劍在繭中劇烈震顫,劍骨裂痕浮現與初代閣主相同的紋路,可那紋路正在扭曲,像是被某種更原始的力量重塑。
陸淵主動將意識沉入劍骨,以壽元為引,啟動時繭最低階預兆——半炷香內,最可能的未來。
畫面浮現:
石碑林外,夜未央的七道光輪正在逼近,每轉一圈,法則長河便震顫一分;
遠方天際,一縷劍意撕裂云層,葉孤鴻的葬劍魂殘燼正在重組;
君臨天的殘影仍跪在原地,可他手中,竟多了一塊與陸淵相同的青銅圓盤。
七悖道體,即將齊聚。
閉環將成。
可陸淵看見的未來,卻不是天道漏洞顯現。
而是——他自己,站在碑前,九厄劍貫穿心口,劍尖插入石碑,將自身化作新的封印。
“這就是你的終局?”他在時繭中低語,“以我為鎖,換善念出世?”
九厄劍忽然嗡鳴,劍脊裂痕滲出一滴青銅血,滴落在時繭內壁,燒出一個微孔。
孔后,透出一絲極淡的金光。
像是回應。
又像是呼喚。
陸淵盯著那光,忽然笑了。
“你選我,不是因為我強?!彼p聲道,“是因為我敢砸?!?/p>
他抬手,握住九厄劍,劍尖仍插在時繭核心,可他不再抽取記憶,而是反向注入——將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悖逆,自己的“非我”之念,盡數灌入劍中。
時繭劇烈震顫,灰白光繭開始龜裂,裂縫中透出萬古之前的景象:初代閣主立于虛空,手中握著完整的青銅圓盤,正欲將最后一縷金光封入劍中。
可就在那一瞬,陸淵的意志穿越十萬年,直刺那道身影。
“你算盡一切?!彼跁r繭中低語,“可你沒算到——”
“我不但要砸鎖?!?/p>
“我還要——”
劍脊裂痕驟然亮起,青銅殘刃嗡鳴震顫,仿佛回應主人的意志。
“——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