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在石面,蠕動如活物,勾出“持劍者,即碑心”六字。陸淵盯著那行字,右肩布條獵獵作響,九厄劍尚未歸鞘,劍脊裂痕仍在嗡鳴,像有千萬道法則在體內低語。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譏笑,是那種看穿把戲后忍不住的笑。
“三日之內,夜未央死,葉孤鴻化灰,我被天道鎖穿心?”他喃喃,“演得還挺像。”
話音未落,眼前光影一閃,夜未央七道光輪自天外疾馳而至,落地成環,將他圍在中央。光輪旋轉,法則震顫,空氣中浮現出三幅畫面——她倒在血泊中,葉孤鴻劍碎成塵,他自己跪在碑前,胸口貫穿一道金鏈。
“這就是‘三日預言’?”陸淵抬手,指尖輕觸光幕,畫面竟如水波蕩開,“有意思。預言里,我連劍都沒出。”
他收回手,劍骨裂痕一震,十二條法則長河倒卷而上,道痕觀法全開。畫面中的每一幀都被拆解、重組、逆推。他發現,所有“結局”里,自己都是被動承受,動作僵硬,眼神空洞,仿佛被某種意志提前寫好的劇本拖著走。
“若真是天命注定,”他咧嘴,“為何不讓我斬出那一劍?”
光幕驟然扭曲,畫面開始重復播放,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凝成一道金線,直插他眉心。陸淵不閃不避,任那金線入腦,只將九厄劍橫于胸前,劍脊對準眉心,如持秤桿,稱那“天命”有幾斤幾兩。
剎那間,識海翻涌。
十萬年前的鐘聲響起,南荒祭壇的火光重燃,噬靈尊殘魂在石碑間哀嚎,君臨天手持青銅圓盤跪地不起……所有記憶碎片如潮水倒灌,卻都繞著一個核心旋轉——那便是“三日預言”本身。
陸淵猛然睜眼。
“假的。”他吐出二字,“全是假的。”
不是天道示警,不是命運預兆,而是初代閣主殘念留下的精神陷阱。它借時繭余波,將“最可能失敗的場景”編織成“必然發生的結局”,用恐懼腐蝕意志,用絕望封死破局之路。
“好一招以假亂真。”陸淵冷笑,“可惜你忘了——我從不按劇本活。”
他抬手,九厄劍猛地插入地面,劍身震顫,將那金線從中斬斷。光幕炸裂,碎片如雨灑落,每一片都映著不同的“死亡畫面”,卻再無法凝聚成形。
就在此時,夜未央一步上前,指尖輕點他眉心。
“還記得時繭真正的用法嗎?”她聲音不高,卻像一縷清風,吹散識海陰霾。
陸淵一怔。
“你說過,它不是看未來。”她七情絲線微顫,“是看代價。”
他閉目,壽元為引,催動識海殘存的時繭之力。這一次,他不再追尋“結果”,而是逆溯“源頭”——畫面驟變,時空深處,一道龐大意識緩緩睜眼,正是初代閣主本體。他正將七道金光逐一回收,每一道,都對應一個悖道體。
陸淵看見自己被無形鎖鏈拖向虛空,看見夜未央的七情本源被剝離,看見葉孤鴻的葬劍魂化作灰燼,重新熔鑄成一把無鋒之劍。
“閉環要收了。”他睜眼,聲音冷得像冰,“它要我們回去,變回它切下來的那幾塊肉。”
“那就不回去。”夜未央抬手,七道光輪猛然收縮,化作一道熾烈光柱,直貫陸淵心口,“我為你錨定現在,你為我斬斷過去。”
陸淵沒有猶豫,反手將九厄劍抽出,劍尖對準心口舊傷,狠狠一劃。
血未流,反而逆卷,順著劍骨裂痕灌入劍脊。十二條法則長河在他體內奔騰,與七道光輪交纏,形成一道混沌漩渦,直指頭頂虛空。
“來!”他怒吼,“讓我看看,這因果鏈,到底有多硬!”
劍脊裂痕大開,所有悖道真解傾瀉而出,十二條長河與七道光輪在空中相撞,轟然炸開。不是爆炸,不是光焰,而是空間本身開始崩解。
地面裂開,浮現出十萬年前的劍冢殘影,葉孤鴻的葬劍魂在其中低語;南荒祭壇的火焰重燃,君臨天手持青銅圓盤,正在誦念封印咒;血羅門的石柱林立,噬靈尊殘魂在其中游蕩,發出非人慘叫。
陸淵的神魂被強行撕扯,記憶錯亂,幾乎分不清今夕何年。他看見自己還是雜役少年,在陸家后院被同門欺辱;看見父親被抽走靈根,倒在血泊中;看見夜未央在情劫劍域中化作光雨……
“我不要看過去!”他怒吼,九厄劍狠狠刺入心口,痛覺如雷貫腦,將他拉回現實,“我要斬斷它!”
他將劍骨裂痕對準混沌漩渦,劍脊如引雷之桿,將十二條長河與七道光輪的力量盡數導入。剎那間,一道逆流時空的劍意沖天而起——非斬人,非斬天,而是斬“因”。
劍意過處,空中浮現一道斷裂的因果線,其斷口處滲出青銅色血滴,與九厄劍神血同源。血滴未落,竟在空中凝成一枚微小劍形,輕輕一顫,隨即崩解為光。
陸淵喘息,嘴角溢血,卻笑得暢快。
“原來如此。”他抬頭,“因果鏈不是鎖,是橋。它連著過去,也連著未來。而我——”
他抬手,九厄劍斜指蒼穹。
“——要把它砍斷。”
就在此時,遠方天際,一縷劍意撕裂云層,葉孤鴻的葬劍魂殘燼正在重組,劍形輪廓初現。石碑林外,夜未央的七道光輪尚未散去,仍在緩緩旋轉。君臨天的殘影仍跪在原地,可他手中,竟多了一塊與陸淵相同的青銅圓盤。
七道氣息,正在逼近。
閉環將成。
陸淵低頭,看著劍尖滴落的血。
血珠墜地,未散,反而在石面上緩緩爬行,勾勒出一行新字——
“持劍者,即碑心。”
他抬頭,左眼銀河紋路中,葬仙壁畫的圖景仍未消散。
“來吧。”他輕聲道,“讓我看看,這萬古局,到底有沒有——我的位置。”
九厄劍嗡鳴,劍脊裂痕驟然亮起,青銅殘刃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逆天之痕。
劍光未落,空中忽現七道金線,自四面八方疾射而來,直指陸淵心口。
他不閃。
不避。
只將劍脊對準金線,低語:
“你算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