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抵住心口的剎那,星軌陣轟然崩解。
不是破碎,是退讓。那些纏繞虛空的星辰鎖鏈如潮水般向內收縮,匯聚成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直指星核深處。陸淵沒動,九厄劍卻在掌中震顫得幾乎脫手——那不是抗拒,是共鳴,像是聽見了血脈盡頭的召喚。
他抬腳,一步踏進光柱。
身體尚未完全進入,金丹已率先暴動。三十六道由混沌雷劫煉化的法則鎖鏈自丹核噴涌而出,在經脈中狂飆疾馳,硬生生將他正在剝離的神魂拽回軀殼。每一道鎖鏈都像燒紅的鐵條,烙過五臟六腑,但他只是咧了咧嘴,反手將劍鋒一轉,刺向頭頂那根貫穿初代閣主本體的巨鏈。
“咔!”
脆響如冰裂。
鎖鏈斷裂的瞬間,那具被釘在星核中央的殘軀驟然崩解,化作萬千碎片四散飛濺。每一片都像是一面鏡子,映出一個不同的陸淵——有披著灰袍的雜役少年,有肩扛染血布條的逃亡者,也有手持完整九厄劍、劍柄刻著“劍在人在”的未來之影。
萬千“自己”在眼前閃現,每一個都在動,每一個都在說。
“你不過是容器。”
“你注定要重蹈覆轍。”
“你連選擇都不是真正的選擇。”
陸淵站在原地,左眼星河紋暴漲,右眼劫火翻騰,眉心裂痕深處金光如針扎般刺出。他沒閉眼,反而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卻帶著譏諷:“你們吵什么?我又沒問你們意見。”
金丹一旋,殘留的混沌雷劫如錨定風暴的鐵樁,將所有幻象釘死在識海邊緣。他動用道痕觀法,目光如刀,一寸寸剖開那些碎片影像。很快,他發現了規律——所有輪回中的“陸淵”,無論身處何世、修為幾何,最終都會匯聚于此刻,匯聚于這星核核心,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強行拉回同一點。
“不是命運。”他低語,“是困局。”
這根本不是選擇,而是循環。天道設下的局,從來不是讓他選夜未央還是姬青鸞,而是逼他在每一次輪回中重復同樣的撕裂,直到徹底淪為規則的養料。
他抬手,九厄劍橫掃而出,將最近的一片劍影劈成光塵。可那碎片消散前,竟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像是葉孤鴻,又像是誰都不認識的陌生人。
“你本不該醒。”
聲音直接在識海炸開。
陸淵瞳孔一縮,還沒反應,胸口猛然一緊。兩道光影自金丹中沖出,化作實體——一襲紅裙如焰,一襲月白似霜。夜未央與姬青鸞站在他面前,不再是虛影,不再是殘響,而是真實到能聞到發間香氣的存在。
“淵。”夜未央開口,聲音軟得能滴出水來。
姬青鸞沒說話,只是輕輕抬手,指尖撫上他臉頰。
陸淵本能地想退,可身體比意識更快——他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下一瞬,雙唇落下。
不是吻在唇上,而是臉頰。夜未央貼著左臉,姬青鸞貼著右臉,兩股滾燙的情劫之力如洪流灌入經脈,直沖識海。金丹劇烈震顫,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像蛛網爬過琉璃。
痛。
不是外傷的痛,是靈魂被撕開又縫合的痛。是記憶深處那些無法挽回的畫面——夜未央在九霄之巔分娩時天劫落下,姬青鸞焚身化星前那一句“我守你十世輪回”——全都回來了,帶著溫度,帶著呼吸,帶著活生生的重量。
陸淵咬牙,舌尖抵住上顎,硬生生逼出一絲血腥味。痛覺如針,刺穿沉淪。他動用“以痛證道”的老法子,反手引導七情劫火倒灌心脈,將那股溫柔燒成灰燼。
同時,時繭形態悄然開啟。
半炷香的未來在眼前閃現——金丹徹底崩解,神魂四散,他跪在星核中央,懷里抱著兩具逐漸透明的軀體,無聲嘶吼。
他猛地睜眼,一把推開兩人。
“別碰我。”他喘著粗氣,嘴角溢血,“再碰,我就真沒了。”
夜未央怔住,姬青鸞后退半步。可就在她退開的瞬間,唇角滲出一滴金血,墜地不散,反而在星核地面上緩緩鋪開,竟勾勒出一幅微型星軌圖——正指向星核底部那道被九重鎖鏈貫穿的劍影。
陸淵看懂了。
那不是偶然,是殘留的記憶在指引。
他剛要動,頭頂驟然一暗。
一道劍鞘自星軌殘光中墜落,通體漆黑如墨,表面布滿裂痕,卻與九厄劍同頻震顫,仿佛天生一體。劍鞘落下的瞬間,識海深處傳來一聲低語,蒼老而疲憊:
“你本不該醒。”
是初代閣主的殘念。
陸淵沒理會,目光死死盯著那劍鞘。金丹裂痕因強行壓制情劫而不斷加深,每跳一下都像有刀在剜心。他知道,接下它,可能意味著徹底背離“正統”,意味著再無回頭路。
可他也知道,不接,就永遠只是“容器”。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
劍鞘墜落,穩穩落入手中。
接觸的剎那,一股寒意順著手臂直沖識海,仿佛有千萬根冰針扎進腦髓。可就在他幾乎要松手時,劍鞘表面浮現出一行血字,緩緩流淌,像是用命寫下的遺言:
“該醒了,悖道者。”
陸淵笑了。
不是譏諷,不是狂妄,而是終于看清真相的釋然。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劍鞘,又抬頭望向星核深處那片仍在飄散的初代閣主碎片,輕聲道:“我不是容器。”
聲音不大,卻震得整個星核嗡鳴。
“我是執劍人。”
話音未落,九厄劍忽然脫手飛出,與劍鞘在空中相觸。沒有轟鳴,沒有光爆,只有一聲極輕的“咔”,像是鎖扣合上。劍身與劍鞘嚴絲合縫,竟在虛空中拼出一柄完整的劍影。
可就在這完整形態浮現的瞬間,陸淵胸口猛然一沉。
金丹裂痕蔓延至極限,一絲神魂自裂口逸出,化作青煙消散。
他踉蹌一步,單膝跪地,右手仍死死攥著劍鞘,指節發白。
星核寂靜。
那柄拼合的劍影緩緩下沉,最終懸停在他頭頂三寸,劍尖朝下,如審判之矛。
陸淵抬頭,望著那虛幻的劍影,忽然低語:
“你說……我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