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懸在祭壇血紋之上,那滴血尚未落地,已被劍鞘悄然吸盡。陸淵沒動,肩頭布條早已浸透暗紅,九厄劍靜靜橫于身前,晶鞘微顫,葬劍紋如藤纏骨,隱隱發燙。
他抬腳,一步踏下。
劍尖刺入祭壇,血紋驟亮,仿佛干涸千年的河床突然涌出猩紅潮水。時繭劍鞘嗡鳴,時空漣漪自劍脊擴散,一圈圈蕩向虛空,像是石子投入死寂湖面,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斷裂的時間碎片。
“逆轉血祭,啟。”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出,在空中劃出七道符線,精準落在祭壇建立的逆轉陣圖上。剎那間,第一縷金丹光點從虛空中浮現,微弱卻清晰,像是被遺忘在歲月盡頭的一粒星火。
一名倒地的修士猛然抽搐,胸口塌陷的經脈緩緩鼓起,金丹輪廓在識海中重新凝聚。他睜眼,瞳孔收縮,竟在那一瞬閃過一張熟悉的面孔——墨九淵的影子在他眼底一閃而過,隨即消散。
陸淵脊椎“咔”地一響,一塊劍骨應聲碎裂。
青灰色的法則灰燼從斷裂處滲出,隨風飄向劍鞘,像是被某種無形之力牽引。他沒低頭看,只是將劍拔起半寸,再狠狠釘回原位,冷笑道:“一。”
第二人復蘇,金丹重凝,氣息回升。陸淵右腿一軟,單膝觸地,又硬生生撐起。第二塊劍骨崩解,灰燼如煙,纏上劍鞘,葬劍紋微微一亮。
“二。”
第三人、第四人……每修復一人,祭壇血紋就亮一分,而他脊椎便斷一節。左眼銀河紋路開始黯淡,像是星辰被逐顆摘去。第五人復原時,他咳出一口血,里面混著細碎的骨渣。
“五。”
第六人金丹成形,他幾乎跪倒,全靠九厄劍拄地支撐。劍鞘輕鳴,似有低語,卻無聲音傳出。初代殘念依舊沉默,仿佛這一幕早已注定,而它不愿再言。
“六。”
第七人復蘇,陸淵整條右臂失去知覺,經脈寸斷。第七塊劍骨碎裂,青灰灰燼如雨飛舞,盡數沒入劍鞘。葬劍紋光芒大盛,時繭結構趨于穩定,逆轉符文開始自主流轉。
他喘著氣,抬頭望向祭壇邊緣。
墨九淵站在那里,衣袍獵獵,嘴角掛著慣常的譏笑。
“你逆天,我逆命。”他輕聲道,雙手結印,神魂如潮水般涌向劍鞘。
陸淵瞳孔一縮:“你瘋了?這儀式不需要外力——”
“不需要?”墨九淵冷笑,“可你快死了。劍骨只剩最后一節,還想撐到第八人?”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直沖劍鞘。光點與葬劍紋共鳴,剎那間,逆轉符文暴漲,血祭能量倒流,虛空扭曲,第八道金丹光點自行凝聚。
陸淵喉頭一甜,卻笑了:“你什么時候……學會講道理了?”
“我沒講道理。”墨九淵的聲音從劍鞘中傳來,微弱卻清晰,“我只是……不許你一個人扛到底。”
他指尖輕劃過陸淵肩頭布條,留下一道極細的紅痕,如絲如線,與七情絲同源。隨即,身影徹底消散,唯余一點光,融入晶鞘深處。
逆轉符文連成閉環,時空漣漪擴散至整個北荒。
第九人復蘇,第十人睜眼……一名老者在百里外村落中猛然坐起,枯敗的經脈重新跳動,金丹復原。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謝……謝……”
與當年血手老人臨終前的道謝,一模一樣。
陸淵拄劍而立,僅剩的劍骨支撐著他最后的意識。他抬頭,望向天空,那里沒有星辰,只有層層疊疊的時空裂痕,如同天地的傷疤。
“逆轉的,不是血祭……”他咬破舌尖,逼出最后一口精血,噴在劍鞘之上,“是你們定的命。”
精血入鞘,萬丈光華炸開。
時繭劍鞘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所有逆轉符文串聯成環,如命運之輪緩緩轉動。時空漣漪化作洪流,席卷北荒每一寸土地,修復著被吞噬的靈脈,重塑著破碎的金丹。
劍鞘內,一道極淡的七情絲影悄然浮現,微弱如風中殘燭,卻未曾熄滅。
陸淵笑了。
他緩緩松開五指。
劍柄沾血,滑膩無比。
劍開始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