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拍地,余波未散,地底脈沖如垂死巨獸的心跳,斷斷續續往四肢百骸鉆。陸淵沒動,膝蓋壓著碎磚,掌心還貼著焦土,指縫里滲出的血混著黑灰,順著地縫往下淌。那血流到一半,忽然凝住——不是凍了,是被什么吸住了。
他眼皮一跳,左眼紋路銀光微閃,沒睜眼,只用神識往下探。識海剛有松動,一股腥熱猛地沖擊神識,仿佛燒紅的鐵簽捅入天靈蓋。緊接著,‘轟’的一聲,血字‘初代本為竊道者’從地底浮出,烙在神識中。
筆畫歪斜,像是用斷骨蘸血寫成,每一劃都帶著神魂撕裂的痛感。陸淵喉嚨一甜,血從嘴角溢出,滴在掌心,和地上的血混成一片。他沒擦,反而把掌心往地上一按,九厄劍“嗡”地一聲,從布條下自行滑出半寸,劍脊裂痕對準陣眼,黑金血絲如活蛇鉆入地縫。
“想用神識壓我?”他咧嘴,牙上沾血,“那我先把你骨頭拆了讀。”
話音落,他右手掐訣,指尖血珠彈出,在空中劃出三道逆弧。道痕觀法全開,左眼紋路銀光暴漲,不是投射星圖,而是直接把那血字“摳”出來,懸在識海中央。血字一離地,整片深淵鎖網猛地一震,無數魂影在虛空中抽搐,發出無聲的嘶吼。
陸淵不管,咬牙催動劍骨,銀光順著經脈沖上識海,狠狠撞向血字。
“給我——解!”
剎那,血字炸開,化作洪流倒灌而入。
畫面碎片如刀片刮過神識——一座通天高塔,塔頂懸著半截斷劍,劍身刻“九厄”古篆。塔下跪著一人,道袍殘破,雙目流血,手中捧著一團混沌黑霧。他將黑霧剖開,一分為二,善念封入玉匣,惡念打入地脈。做完這些,他抬手,在石碑上寫下“初代本為竊道者”,然后將自己釘入鎖鏈中央,胸口插上半截斷劍。
“竊道者……”陸淵喃喃,神識劇痛,經脈里劍骨開始裂紋蔓延,像被無形重錘砸過,“你偷了什么?又怕被誰發現?”
他沒等答案,反手再燃二十年壽元。
痛感如潮水沖刷意識,反而讓他清醒。他盯著那畫面,神識如刀,一層層剝開殘留神念。終于,在血字最后一筆的末端,他看見一個微小符文——形似“君”字,卻多了一道逆劃,像是刻意改寫。
“藏了線索?”他冷笑,“怕后人看不懂?”
他正欲深探,識海忽然一震。
九厄劍在他識海中自主震顫,劍脊裂痕擴張,浮現出“時繭”虛影——半炷香倒懸,沙漏中的沙粒開始墜落。
“又要來?”陸淵沒躲,反而張開雙臂,“行,我陪你瘋?!?/p>
時繭開啟,未來畫面如亂流沖入。
他看見——初代閣主站在祭壇中央,自斬神魂,雙目流血,口中低語:“竊道者,終成祭品。”
他看見——一道黑影被封入地脈,化作噬靈尊,吞噬萬靈,掀起噬靈風暴。
他看見——一名少年被釘在劍陣中央,手腕纏著染血布條,面容模糊,但那布條的紋路,和他肩頭裹劍的布條,一模一樣。
“我?”陸淵神識一顫,“還是……替身?”
畫面再轉——善魂被封入一名嬰兒體內,那嬰兒躺在玉棺中,眉心有“君”字胎記。玉棺旁站著一名老者,手持玉佩,輕輕放入嬰兒襁褓。
玉佩上,刻著一個“君”字。
陸淵瞳孔驟縮。
就在這時,時繭沙漏加速,沙粒只剩三分之一。他識海劇痛,左眼紋路開始滲血,銀光如斷線般閃爍?,F實感知被切斷,三息空白。
深淵之下,無數魂影齊聲低語,聲音如潮:
“他知道了……他不能活……他不能活……”
陸淵沒聽清,也不需要聽清。他在痛。
痛到極致,反而笑了。
他咬舌,鮮血噴出,在掌心畫下“逆”字符。血符一成,神識如鉤,狠狠刺入魂影低語的源頭。低語戛然而止,像被刀割斷。
他睜眼。
左眼血流如注,他抬手一抹,掌心卻忽然一沉。
半塊玉佩。
焦黑邊緣,像是被雷劫燒過,中央“君”字篆刻工整,材質溫潤,與陸家祖傳信物一致。他指尖一搓,玉佩斷口處殘留一絲極淡的氣——不是靈力,不是魔氣,是那種純粹到極致的噬靈之氣,比君臨天身上更濃,更老。
“從哪來的?”他低頭看手。
沒有傷口,沒有痕跡,玉佩就像憑空出現在他掌心。他記得最后的動作——是畫符,是掐訣,是神識回撤??捎衽宀辉谀菚r出現,偏偏在時繭消散、魂影低語之后。
“不是給我的。”他低笑,“是‘他們’怕我忘了什么,硬塞進來的?”
他翻過玉佩,背面光滑,無字。可當他用指尖血抹過,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浮現,裂痕走向,竟與陸家祖訓玉佩的斷裂紋路完全吻合。
“拼得上?”他瞇眼,“那另一半在誰手里?”
他沒再深想,反手將玉佩塞進灰袍內袋。九厄劍在布條下微微震顫,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他抬手,想把它插回肩頭,卻發現劍柄沾了血,滑膩。
他甩了手,血珠飛出,落在地上,竟不散開,反而往地縫爬去,像在尋找什么。
“還貪?”他嗤笑,“剛才吞了那么多神識碎片,還不夠塞牙縫?”
他正要收劍,左眼忽然一刺。
不是痛,是“看”——銀河紋路自動投射出殘影,不是星圖,是一行字,浮現在他眼前虛空:
“竊道者,終成祭品?!?/p>
字跡,和地底血字一模一樣。
陸淵笑了,笑得肩膀發抖。
“你提醒我?”他指著那行字,“還是……警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