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符的裂痕還在滲血,結丹長老卻已收回掌勢。他立在原地,目光掃過三處殘影,最終落在那截被削斷的枯樹上,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陸淵的呼吸壓得極低,右臂的裂骨像是被無數細針反復穿刺,但他沒動,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夜未央的手指在七情絲上輕輕一勾,絲線無聲震顫,傳遞出一個極短的頻率——三,二,一。
陸淵瞬間明白。
他將九厄劍緩緩收回識海,劍骨吸收體內殘余靈力,連一絲外溢的波動都被死死鎖住。下一瞬,夜未央足尖一點,七情絲猛然炸開,化作漫天粉金絲雨,直撲結丹長老面門。
“找死!”長老冷喝,抬手成印,血色靈壓如潮涌出。
就在靈力爆發的剎那,夜未央的身影已向左后方疾退,七情絲在空中劃出三道殘影,每一絲都帶著她獨有的氣息波動。長老眼神一凝,神識鎖定最左側那道——那里,一縷粉金絲正纏上枯枝,微微發燙。
他追了上去。
陸淵動了。他貼地而行,右臂拖在身后,每一步都踩在枯葉碎裂的間隙里。九厄劍橫于胸前,劍身微震,將他體內最后一絲靈力波動盡數吞噬。他像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只靠肌肉記憶在移動。
地脈殘靈還在游走,那是他剛才用劍骨引動的余流。他順著那股微弱的震動爬向斷壁,指尖摳進石縫,一寸一寸向上挪。血紋地面在他腳下三寸外蔓延,像一張活過來的網,只要踩上,便會激起漣漪。
他沒踩。
半炷香前,道痕觀法已推演出那七息“死脈”——三重靈眼陣切換時的盲區。他屏住呼吸,等。
第一息,風停。
第二息,灰燼懸空。
第三息,守衛轉身。
第四息,靈流斷層。
第五息,血紋黯淡。
第六息,死脈降臨。
第七息——他躍出。
身形如刀,貼著斷壁陰影切入暗道。身后,巡邏弟子的腳步聲剛剛響起,卻已遲了半拍。
陸淵伏在暗道盡頭,胸口起伏極緩。前方是血祭核心區域,九根血柱懸浮半空,柱身符文扭曲如活蛇,彼此串聯成環,中央一團血霧緩緩旋轉,像是尚未完全激活的心臟。
他瞇起左眼,銀河紋路悄然亮起,道痕觀法逆向推演符文流向。不是簡單的吸靈煉血,這些符文在引導怨念,將其壓縮、凝練,形成一條偽靈脈。而那偽靈脈的末端,竟與某種殘留氣息共振——陰冷、腐朽,帶著一絲熟悉的癲狂。
噬靈尊。
九厄劍在識海中輕輕一震,劍身微顫,像是嗅到了獵物的猛獸。陸淵沒讓它動,反而將一滴血抹在劍柄,血珠順紋路滑落,滲入青銅裂痕。
剎那間,時繭形態悄然激活。
眼前景象驟然模糊,六息內的未來片段如走馬燈般閃現——血柱波動、靈流轉向、守衛換崗、陣法呼吸……他看清了規律,也看清了唯一能接近的路徑。
他動了。
貼地而行,避開血紋,繞過巡邏,每一步都卡在陣法呼吸的間隙。途中,他瞥見一具修士尸骸,半埋在碎石中,手中緊握半塊殘玉。玉紋與九厄劍柄相似,只是斷裂處殘留著焦黑痕跡,像是被什么力量強行震碎。
他沒停,但記下了位置。
十步,九步,八步……他靠近核心陣眼。血柱的嗡鳴聲越來越強,像是有無數人在低語,又像是某種古老咒語在反復吟唱。他伏在陰影里,左眼死死盯著中央血霧。
道痕觀法再次運轉,符文流向被層層拆解。他發現,這陣法根本不是為了開啟天門,而是為了“引”——引動某種沉睡的存在。血祭只是媒介,怨念是燃料,而真正的鑰匙,是“有情之人”的心火。
難怪那少年會呢喃“選有情者”。
他正欲再探,九厄劍忽然劇烈一震。
識海深處,那縷殘念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血非祭,乃引——”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陸淵瞳孔一縮,瞬間明白——這陣法觸動了天機閣的禁忌,殘念被某種規則強行切斷。他來不及細想,道痕觀法已捕捉到下一波靈流波動,七息死脈即將重現。
他必須再近一步。
五步,四步,三步……他貼到一根血柱旁,指尖幾乎觸到柱身。符文在扭曲,靈流在咆哮,但他看懂了——這九根柱子,每一根都對應一種情劫,而中央血霧,正是情劫本源的投影。
夜未央的氣息,就在其中。
他猛地后撤,躲回陰影。道痕觀法再次推演,確認安全后,他取出一塊玉簡,將所見所感盡數刻入。玉簡剛收起,遠處傳來一聲悶響——是夜未央的七情絲被震斷的聲音。
她撐不了太久。
陸淵咬牙,正欲撤離,忽然察覺腳下微動。低頭一看,那根從夜未央七情絲中斷裂的粉金細線,竟隨風飄入暗道,此刻正纏上他的靴底,微微發燙。
他沒甩開。
他知道,這線,是她留下的標記,也是她情劫本源與陣法共鳴的證明。她不是在引敵,她是在為他鋪路。
他將玉簡塞入懷中,右臂發力,借斷壁凹陷緩緩后退。每一步都極穩,避開所有血紋與靈眼。道痕觀法仍在運轉,七息死脈再度降臨,他卡點穿越,回到暗道入口。
夜未央的氣息已遠,結丹長老的靈壓卻仍未消散。他知道,她故意拖住了對方,為他爭取時間。
他不能浪費。
他貼著斷壁邊緣前行,準備繞回匯合點。途中,他摸了摸懷中的玉簡,又看了眼靴底那根粉金絲線。
情報已到手,陣法結構、偽靈脈、噬靈尊共鳴、情劫本源投影——全都清晰。
只差一步。
他需要一個破局之法。
九厄劍在識海中輕輕一震,像是在回應他的念頭。他沒動它,反而將左手按在地面,感受地脈殘靈的走向。
忽然,他笑了。
笑得極輕,卻帶著一股近乎瘋癲的篤定。
他低語:“既然你們要‘引’,那我就給你們送點‘貨’。”
話音未落,他右手猛然抽出九厄劍,劍身未出鞘,劍骨卻已震顫欲裂。他將劍尖抵地,左眼銀河紋路驟亮,道痕觀法全力運轉,鎖定地脈最薄弱處。
他要借地脈,反向注入一道悖道之力——不是破壞,是污染。
讓這陣法,引來的不是噬靈尊,而是……他。
劍尖觸地的瞬間,九厄劍識海深處,那縷殘念再次低語,只有兩個字:
“賭命。”
陸淵咧嘴,笑容猙獰:“我早就在賭了。”
他手腕一沉,劍尖刺入地面三寸。
地脈殘靈驟然紊亂,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死水。遠處,血柱嗡鳴聲猛然拔高,中央血霧劇烈翻滾,仿佛感應到了什么。
陸淵沒管,反而將更多力量灌入劍骨。右臂裂紋蔓延至肩胛,血順著布條滲出,滴落在地,瞬間被地脈吸走。
他能感覺到,那股悖道之力正順著地脈流向核心區域,像是一根無形的線,緩緩刺入陣法心臟。
只要再持續三息——
忽然,他懷中的玉簡微微發燙。
他低頭,玉簡表面浮現出一行血字,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刻入:
“你動了不該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