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劍柄滑落,在沙地上畫出一道斷續的線。陸淵單膝跪地,左手死死撐住九厄劍,右臂早已麻木,經脈如枯河般寸寸斷裂。九道天機鎖鏈纏繞四肢百骸,每一根都在收緊,像是要把他的魂從骨子里抽出來。分身懸浮半空,嘴角咧開,眼中沒有勝者的得意,只有機械般的冷漠。
“結束了。”他說。
可陸淵沒聽。
他聽見了別的聲音——一滴血滲入青銅裂痕時,識海深處響起的低語:“棺中非死,乃生之始。”
那聲音像銹鐵摩擦,又似遠古鐘鳴,不帶情緒,卻讓他猛然一震。九厄劍不是武器,是容器。而丹田深處那枚祭陣核心,才是鑰匙。它一直沉在那里,像塊死物,可此刻,隨著他精血逆流,竟微微震顫起來。
“孤鴻!”他嘶吼,聲音像是從碎裂的肺里擠出來的,“借你葬劍魂一縷真意——我要把這棺,煉成反噬之爐!”
葉孤鴻本已半跪于地,肩頭血如泉涌,聽見這話,竟低笑一聲。他抬起手,五指猛然插進右肩舊傷,硬生生撕開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一縷銀光自傷口騰起,如霜火交織,正是葬劍魂本源。
“你要借?”他喘著粗氣,眼神卻亮得嚇人,“那我就把命押上——劍不歸鞘,永世為鋒!”
話音未落,那銀芒已化作流光,直沖九厄劍脊。劍身劇震,裂痕中噴出黑血,卻不再哀鳴,反而發出一聲低沉龍吟,仿佛沉睡的兇獸睜開了眼。
夜未央站在兩人之間,七情絲僅剩三根未斷,纏在手腕上如血藤。她沒說話,只將殘絲一收,牢牢扣住陸淵與葉孤鴻的手腕。下一瞬,情劫本源轟然注入。
“你們一個拿命當劍,一個拿劍當命……”她冷笑,“那我就把‘情’,煉成你們的引魂燈。”
三股力量交匯于祭陣核心,那枚沉寂的符文石驟然亮起,浮現出與初代閣主石碑相同的古老紋路。青銅殘劍嗡鳴不止,噬魂鏈自劍身倒卷而出,不再是被動防御,而是如毒蟒般逆向刺出,直撲分身手腕上的天機鎖鏈!
鎖鏈相觸剎那,奇異一幕浮現——噬魂鏈表面浮現出與葉孤鴻手臂疤痕一模一樣的青銅紋路,如同血脈相連,彼此共鳴。分身瞳孔驟縮,第一次露出驚色。
“不可能!葬劍魂早已湮滅,怎會……”
“你懂個屁。”陸淵咧嘴,嘴角裂開,血混著笑,“我們不懂天道,也不信命。我們只信——能動手的,就不廢話。”
他猛然將祭陣核心推入九厄劍心。劍骨重塑,脊椎中一截青銅骨刺貫穿而出,與劍脊相連,整個人如一柄出鞘的殘劍。噬魂鏈徹底化作巨蟒,纏住九道鎖鏈,開始逆向吞噬!
“你鎖我?”陸淵怒吼,“我反噬你!”
分身怒極,雙臂一震,欲引爆鎖鏈同歸于盡。可就在此刻,葉孤鴻一步踏前,葬劍魂凝于掌心,化作一柄虛影長劍,劍尖直指分身心口。
“你說人劍合一終成囚徒?”他聲音冷得像冰,“可你忘了——真正的劍,從來不怕被煉成囚。”
劍出無聲。
夜未央最后一縷七情絲化作情網,如蛛絲般密布空中,封死分神識運轉。她指尖輕顫,卻笑得極艷:“你說我纏不住命?今天我就纏你魂!”
陸淵雙手握劍,自上而下,斬出一劍。
“棺開——”
劍光撕裂黑霧。
“魂噬!”
轟!
九道天機鎖鏈寸寸崩斷,每斷一截,便化作灰燼飄散。分身胸口炸開黑洞,黑霧狂涌而出,卻無法凝聚。他低頭看著自己潰散的軀體,竟笑了。
“你贏了……”他聲音沙啞,像是從地底傳來,“可棺門開了,你敢看里面是誰?”
話音未落,黑煙徹底潰散,只余一縷殘念消逝風中。
三人同時脫力,重重跌倒在地。
陸淵仰面躺著,胸口劇烈起伏,九厄劍橫在身側,劍身裂痕更深,卻仍有微光流轉。他抬起手,看著掌心殘留的血痕,忽然笑了。
“喂。”他啞著嗓子,看向身旁的葉孤鴻,“你這劍……真是白煉了十年。”
葉孤鴻閉著眼,嘴角溢血,卻也低笑:“你這棺……也夠沉的。”
夜未央靠在沙丘邊,指尖還纏著半截斷絲,聞言瞥了兩人一眼:“一個拿命當劍,一個背棺上路,還有臉笑?”
“不笑,難道哭?”陸淵撐起身子,伸手去撿劍。
可就在他指尖觸到劍柄的瞬間——
劍身裂痕中,緩緩滲出一滴血。不是他的血。那血呈暗金色,落地無聲,卻在沙地上燒出一個微不可察的小孔,孔底隱約有符文一閃而逝。
陸淵動作一頓。
葉孤鴻睜眼,目光落在那小孔上,眉頭微皺。
夜未央的七情絲殘端忽然無風自動,輕輕顫了一下。
陸淵緩緩抬頭,望向遠方荒原盡頭。那里,一道極淡的青銅色裂痕,正悄然浮現在空中,像是一扇門的輪廓,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