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上的小孔還在微微發燙,陸淵的手指懸在半空,沒有再碰那滴暗金血。他盯著遠方空中那道青銅色的裂痕,像一扇門,又像一道傷疤,橫在天地盡頭。
葉孤鴻撐著地面坐起,肩頭的血已經凝成黑痂,葬劍魂的銀光在皮肉下若隱若現。他抬頭看了一眼那裂痕,眉頭一皺,隨即又松開。
“不是幻象。”他說。
夜未央指尖的斷絲輕輕顫了顫,像是嗅到了風里的毒。她沒說話,只是把殘存的七情絲繞在手腕上,一圈又一圈,纏得極緊。
陸淵終于收回手,用九厄劍拄地,慢慢站了起來。劍脊上的裂痕還在滲血,但那血不再外流,而是順著青銅紋路倒灌回脊椎中的骨刺,被強行封住。他活動了下右臂,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像是有人拿鈍刀在慢慢刮他的骨頭。
“走。”他說,“去云州廢墟。”
“你瘋了?”夜未央冷笑,“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還想去引雷劫?”
“正因為站不穩,才得快點動。”陸淵咧嘴一笑,嘴角裂開一道舊傷,“金丹修士不會給我們養傷的時間。他們嗅到血腥,就會像禿鷲一樣撲上來。”
葉孤鴻緩緩站起,拍了拍灰袍上的沙粒:“你說引雷?”
“祭陣核心能模擬天機閣主的符文波動。”陸淵抬起左手,掌心那枚符文石正微微發燙,“云州廢墟是上古雷池舊址,地脈殘存雷煞。只要把核心嵌入陣眼,再用九厄劍當導體,就能騙天劫劈下來。”
“前提是,有人敢站在雷底下當靶子。”夜未央瞇眼。
“所以得設局。”陸淵目光掃過兩人,“你布幻,他藏劍,我釣魚。”
葉孤鴻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殘痕。銀光一閃,空氣中竟浮現出半道劍影,隨即消散。
“葬影劍陣,九道殘痕,可遮靈波動向。”他說,“但以我現在的狀態,最多撐半炷香。”
“夠了。”陸淵點頭,“半炷香,足夠我用時繭預判雷落點。”
夜未央冷哼一聲:“我情劫本源受損,七情秘典只能布一層‘情障圖’,騙不過金丹神識太久。”
“不用太久。”陸淵從懷中取出祭陣核心,輕輕放在掌心,“只要讓他們以為我重傷瀕死,主動現身收割,就夠了。”
三人對視一眼,沒有再多言。
他們動身時,天邊剛泛出灰白。陸淵走在最前,九厄劍斜背在肩,每走一步,脊椎中的青銅骨刺就震一下,像是體內有把劍在敲他的骨頭。他用道痕觀法掃過荒原,避開三處石傀——那些石頭人眼窩空洞,卻刻著天機閣的符文,稍有靈力波動就會蘇醒。
夜未央走在最后,指尖沾血,在一塊斷碑上緩緩畫下符紋。血線蜿蜒,竟在碑面浮出一層薄霧,扭曲了空間的輪廓。她畫完最后一筆,那截斷絲突然自燃,化作一縷青煙,纏上祭陣核心,隨即消失。
“成了。”她低聲說,“情障已起,三里內靈識會誤判方位。”
葉孤鴻則蹲在裂地邊緣,右手食指化劍,在地上刻下第一道殘痕。銀光滲入地縫,如同活物般蔓延。他一口氣刻下九道,每一道都短而深,像是埋葬了什么。刻完第九道,他咳出一口血,指尖的皮肉已經焦黑。
“陣成。”他站起身,聲音沙啞,“但若有人以劍意直刺陣心,必破。”
“那就別讓他刺到。”陸淵把祭陣核心遞給他,“先藏好,等我信號。”
葉孤鴻接過核心,轉身走向廢墟深處。他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極瘦,卻像一柄未出鞘的劍,鋒芒內斂。
陸淵和夜未央繞行至另一側。廢墟中央有座殘碑,碑面斑駁,卻隱約可見與初代閣主石碑相同的紋路。陸淵伸手抹去塵土,露出底座凹槽——正好能嵌入祭陣核心。
“就是這兒。”他說。
夜未央靠在斷墻邊,閉目調息。她的臉色蒼白,七情絲在腕上微微發燙,像是在抗拒什么。良久,她睜開眼,低聲道:“有人在看。”
陸淵沒動,只用道痕觀法掃過四周。沙丘、斷墻、碎石……一切如常。但他知道,有些眼睛,不是肉眼能看見的。
“讓他們看。”他冷笑,“看我們怎么設局。”
他取出九厄劍,將祭陣核心嵌入殘碑底座。符文石一觸碑體,整座廢墟竟微微震了一下。碑面浮現出完整的古老紋路,其中一道符文卻逆向流轉,像是在嘲笑天道的規則。
“逆紋已現。”陸淵低語,“雷劫將至。”
夜未央站起身,指尖再次沾血,在殘碑四周畫下最后一道符。血線連成環,空氣中泛起漣漪,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膜將整個廢墟包裹。
“情障加固。”她說,“現在,他們看到的,是我故意讓他們看到的。”
陸淵點頭,走向陣眼——殘碑正下方的凹陷處。他盤膝坐下,九厄劍橫在膝上,劍脊裂痕對準核心。他閉目,催動時繭,識海中浮現出半炷香內的未來片段。
雷光、人影、劍影、血影……紛亂交錯。
他睜開眼,嘴角揚起:“來了。”
夜未央瞥他一眼:“誰?”
“不知道。”陸淵握緊劍柄,“但一定會來。誰不想親手斬殺一個重傷的雜役,奪走天機閣主的傳承?”
“你真把自己當魚餌?”她冷笑。
“餌要夠腥,魚才會上鉤。”他抬頭看向天空,“我這條命,值一場雷劫。”
遠處沙丘,一塊石頭無聲滑落。那雙眼睛已經閉上,但沙粒的軌跡,卻在空中劃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符文,隨即消散。
葉孤鴻藏身于廢墟深處的一口枯井中,葬劍魂的銀光在他體內緩緩流轉。他盯著掌心的祭陣核心,忽然低語:“你真覺得,這一局,你能掌控?”
井口上方,一片碎瓦輕輕顫了一下。
陸淵坐在陣眼,脊椎中的青銅骨刺開始發燙。他能感覺到,天劫的氣息正在凝聚。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滴暗金血早已消失,但皮膚下,一道微小的符文正緩緩浮現,與空中青銅裂痕同步明滅。
夜未央靠在斷墻邊,七情絲突然繃直,指向廢墟外某個方向。
“有人動了。”她說。
陸淵沒回頭,只將九厄劍橫在身前,低聲道:“來了幾個?”
“一個。”她瞇眼,“走得很慢,像是……在數步子。”
陸淵笑了。
“好啊。”他說,“那就讓他再走近點。”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劍脊裂痕。
劍身微震,像是在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