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遂星在城郊醫館住了三日。
這三日,墨連御未曾尋來,只有靈犀偷偷送來幾次信,字里行間滿是擔憂,說家主日日守在她的院外,形容憔悴。允遂星將信看完,便默默燒掉,心里那道因不信任劃開的口子,還在隱隱作痛。
醫館的日子平靜而安穩,她每日為街坊診病,傍晚坐在院子里看夕陽,仿佛又回到了未入墨家時的歲月。可心底的空落卻越來越清晰——她終究是牽掛著那個讓她又愛又氣的人。
第四日清晨,允遂星正在整理藥柜,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嘩。她走出醫館,只見幾個鄰居神色慌張地跑來,臉上滿是驚恐。
“允姑娘!不好了!你家……你家出事了!”
允遂星心里猛地一沉:“我家?我家怎么了?”
“你娘家那邊……著火了!”鄰居喘著氣,“剛才有人從城里跑來說,你家的醫館被燒了,還……還出了人命!”
“什么?!”允遂星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她娘家只有外公留下的幾個老仆,還有一個遠房表舅幫忙打理醫館,怎么會突然失火?
“不可能……這不可能……”允遂星搖著頭,臉色慘白如紙。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是傷的老仆跌跌撞撞地跑來,正是外公身邊最忠心的張伯。
“姑娘……姑娘……”張伯看到允遂星,老淚縱橫,“快跑!快離開這里!”
“張伯!到底怎么回事?我家到底怎么了?”允遂星抓住他的手,聲音顫抖。
“是……是墨家的人……”張伯咳著血,斷斷續續地說,“他們說……說姑娘您惹怒了家主,要……要給您一個教訓……一把火就燒了醫館,還……還殺了所有人……”
“墨家的人?”允遂星如墜冰窟,難以置信地看著張伯,“你說什么?是墨連御?”
“是……是他們說的……說這是家主的命令……”張伯說完這句話,頭一歪,斷了氣。
“不……不會的……”允遂星踉蹌著后退,搖著頭,眼淚洶涌而出。她不信,她絕不相信墨連御會做出這種事!他就算再生氣,再不滿,也絕不會傷害她的家人!
可張伯臨死前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扎進她的心臟。鄰居們驚恐的眼神,遠處隱約傳來的火光,都在無聲地印證著這個殘酷的事實。
就在她心神大亂之際,一個陌生的小廝匆匆跑來,手里拿著一封信:“是允姑娘嗎?這是有人讓我交給您的。”
允遂星顫抖著手接過信,展開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字跡潦草,卻透著一股熟悉的冷硬——正是墨連御的筆跡。
“你既執意離開,我便遂你心意。允家與你,從此再無瓜葛。”
短短一句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允遂星的理智。她猛地將信紙攥緊,指甲深深嵌進紙里,指縫間滲出鮮血。
原來……原來他真的這么恨她。恨到要毀掉她的根,毀掉她所有的牽掛。
“墨連御……”允遂星喃喃自語,聲音嘶啞,眼底的悲傷漸漸被滔天的恨意取代,“我恨你……我絕不會放過你!”
她轉身沖進醫館,從床底下翻出一把外公留下的匕首,緊緊握在手里。匕首的寒意透過掌心傳來,卻凍不住她心里燃燒的怒火。
她要去找墨連御,她要問清楚,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她要殺了他,為她死去的家人報仇!
允遂星提著匕首,踉踉蹌蹌地往墨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逢人便問,得到的答案都如出一轍——“聽說了嗎?墨家主為了懲戒不聽話的妾室,放火燒了她娘家的醫館呢!”“可不是嘛,聽說殺了不少人,下手真夠狠的……”
一句句流言蜚語,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讓她的恨意越來越濃。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東宮偏殿里,謝庭羽正站在窗前,聽著屬下的稟報。
“殿下,都安排好了。允家醫館已燒毀,老仆全部滅口,那封模仿墨連御筆跡的信,也送到了允姑娘手上。”
謝庭羽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做得好。墨連御不是在乎她嗎?我就讓她成為刺向墨連御心臟的最鋒利的刀。”
他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心甘情愿的太子妃。他要的,是一個能讓墨連御痛苦、讓墨家動蕩的棋子。如今,這枚棋子,終于被他親手打磨得鋒利無比。
“殿下,要不要派人跟著允姑娘?”屬下問。
“不必。”謝庭羽搖頭,“讓她自己去。我倒要看看,墨連御面對一心想殺他的允遂星,會是什么表情。”
他轉身走到棋盤前,拿起一枚黑子,重重地落在棋盤上,吃掉了白子的大龍。
“墨連御,這一局,你輸定了。”
允遂星趕到墨家時,已是黃昏。府邸的大門緊閉,守門的護衛看到她手持匕首,眼神兇狠,都嚇了一跳。
“攔住她!”護衛隊長喊道。
允遂星像瘋了一樣往前沖,匕首揮舞著,劃傷了幾個護衛:“讓開!我要見墨連御!我要殺了他!”
她的聲音凄厲,帶著毀天滅地的瘋狂,讓護衛們不敢輕易靠近。
吵鬧聲驚動了府內。墨連御正坐在書房,看著手中關于謝之源私藏兵器的密報,聽到外面的動靜,皺了皺眉,起身走了出去。
當他看到那個手持匕首,渾身是傷,眼神里充滿恨意的允遂星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遂星?你怎么……”
“墨連御!”允遂星看到他,眼中迸發出濃烈的恨意,她掙脫護衛的阻攔,瘋了一樣撲到他面前,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胸口,“你這個劊子手!我殺了你!”
墨連御下意識地側身避開,匕首劃破了他的衣袖,留下一道血痕。他抓住她的手腕,看著她猩紅的眼睛,心里一陣劇痛:“遂星!你冷靜點!發生什么事了?”
“發生什么事了?”允遂星冷笑,眼淚混合著血水滑落,“你還好意思問?我的家人呢?我外公留下的醫館呢?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
墨連御這才明白,她為何如此瘋狂。他連忙解釋:“不是我!遂星,你聽我說,不是我做的!這是個誤會!”
“誤會?”允遂星甩開他的手,再次舉起匕首,“張伯臨死前說是你!這封信也是你寫的!墨連御,你敢做不敢認嗎?”
她將那封攥得皺巴巴的信紙扔到他臉上。
墨連御撿起信紙,看到上面模仿自己的筆跡,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終于明白,這是一個圈套!一個針對他,也針對遂星的圈套!
“遂星,這不是我的字!是有人偽造的!”墨連御急切地說,“是謝庭羽!一定是他!他想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你還在狡辯!”允遂星根本不信,“除了你,誰會這么狠心?墨連御,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種人!”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刺向墨連御。這一次,墨連御沒有躲。
匕首深深刺入他的肩膀,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玄色衣袍。
允遂星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愣住了。她沒想到,他竟然不躲。
墨連御忍著劇痛,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悲傷:“遂星,若殺了我能讓你好受些,我……”
“你以為我不敢嗎?”允遂星嘶吼著,想拔出匕首再刺,可看著他蒼白的臉,看著他眼中的痛楚,她的手卻怎么也動不了。
愛與恨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戰,幾乎要將她撕裂。
“來人!”墨連御對護衛喊道,聲音因劇痛而沙啞,“把姑娘……送回房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離開。”
護衛們上前,想扶住允遂星。
“別碰我!”允遂星甩開他們,眼神復雜地看了墨連御一眼,那眼神里有恨,有痛,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她猛地轉身,踉蹌著跑回自己的院子,將房門死死鎖上。
墨連御捂著流血的肩膀,看著她的背影,緩緩閉上了眼睛。鮮血從指縫間不斷涌出,可他心里的痛,卻比身上的傷更甚。
他知道,謝庭羽的目的達到了。那把匕首,不僅刺在了他的身上,更刺在了他和遂星之間,刺出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夜風吹過,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墨連御站在庭院中央,第一次感到如此絕望。他該如何向她證明清白?該如何挽回這段被仇恨裹挾的感情?
而房間里的允遂星,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她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眼淚無聲地滑落。匕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卻再也敲不開她冰封的心。
血海深仇在前,她和他之間,似乎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