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角殘留的餿藥氣味還未散盡,高顴骨宮女帶來的驚恐余波仍在四肢百骸里震顫。沈清歡蜷縮在冰冷的地上,如同離水的魚,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肺腑灼痛,冷汗浸透的衣衫緊貼皮膚,帶來刺骨的寒。
就在這極致的狼狽與后怕中,喉嚨深處那絲微弱卻清晰的清涼感,如同絕望沙漠里滲出的第一滴甘泉,頑強地擴散著。
**有效!那碗粗糙的車前草汁,真的有效!**
雖然身體依舊沉重如山,高燒帶來的眩暈和肺部的悶痛并未立刻消失,但喉嚨里那如同刀片刮擦的劇痛,竟奇跡般地緩和了一絲。呼吸時,那股要將她撕裂的灼燒感,似乎也減弱了微不可查的一分。
沈清歡心中猛地一松,緊接著是巨大的狂喜和后怕交織。賭對了!這系統給的金手指,雖然帶著致命的枷鎖,但確確實實是她在絕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新手任務:生存。狀態更新:重度風寒(肺部感染)→中度風寒(肺部炎癥)。脫離瀕危狀態。任務完成。獎勵發放:獲得“基礎脈診(被動)”。】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如同天籟。
任務完成了!她暫時死不了了!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劫后余生的慶幸讓她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她再也支撐不住,意識沉入黑暗,就那樣在冰冷的地上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是被凍醒的。
冷,深入骨髓的冷。破屋像個冰窖,寒氣無孔不入。身體的疼痛依舊清晰,喉嚨干得冒煙,但比起之前那種瀕死的窒息感,已經好了太多。她掙扎著坐起身,摸了摸額頭,依舊滾燙,但意識卻比之前清明不少。
她看向墻角,那幾株車前草已經被她拔光了。生存的危機暫時解除,但后續呢?這破地方,一碗餿藥都吝嗇,更別說正經食物和保暖衣物。靠那點野草,她撐不了多久。
必須想辦法!至少……得弄點吃的,或者保暖的東西。
求生的意志支撐著她。她扶著墻壁,再次艱難地站起來,赤腳踩在冰冷的青磚上,一步步挪到門邊。外面天色灰蒙蒙的,風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她裹緊了身上那件單薄得可憐的灰藍色布衣,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沉重的木門。
**吱呀——**
寒風卷著零星的雪沫撲面而來,刮在臉上生疼。她打了個寒顫,邁步走出這間囚籠般的破屋。
荒蕪破敗的冷宮小院展現在眼前。積雪覆蓋著枯草和斷壁殘垣,幾間同樣搖搖欲墜的屋子沉默矗立,死氣沉沉。遠處巍峨宮殿的輪廓在鉛灰色的天空下顯得更加森嚴遙遠。
她必須找到點有用的東西。食物不敢奢望,或許能找到些能燒的干柴取暖?或者……再發現點有用的草藥?
憑借著“望氣術”賦予的特殊視野,沈清歡的目光在荒涼的院落里仔細搜尋。她的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積雪里,凍得通紅的腳趾早已失去知覺。高燒讓她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干裂起皮,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脆弱。
就在她專注地扒開一處積雪覆蓋的亂石堆,試圖尋找可能的草藥或柴火時——
遠處,一陣由遠及近的、低沉而富有節奏感的腳步聲打破了冷宮的沉寂。
那腳步聲整齊劃一,帶著一種金屬摩擦的輕微鏗鏘聲,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力量感,絕非冷宮該有的動靜!
沈清歡心頭猛地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縮身躲到旁邊一堵半塌的矮墻后面,只露出一雙因為緊張而睜大的眼睛,警惕地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只見冷宮那扇破敗不堪、幾乎被積雪掩埋的宮門方向,出現了一列肅穆的人影。
為首的,是四名身材高大、披著玄色重甲、腰挎長刀的禁衛軍,他們神情冷硬,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四周,每一步踏在積雪上都發出沉悶的聲響。在他們身后,是一頂四人抬著的暖轎。
那轎子并不算極其華麗,但用料考究,通體是沉穩的玄色錦緞,轎簾緊閉,垂著明黃色的流蘇。轎身線條簡潔流暢,透著一股內斂的威嚴。抬轎的內侍步伐穩健,行走間悄無聲息,顯露出極高的訓練素養。
帝王儀仗!
沈清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間又冒了出來!怎么會?冷宮這種地方,帝王怎么會親臨?還是這種風雪天?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現在的樣子……破衣爛衫,赤著凍得通紅的腳,頭發散亂,臉上還沾著剛才扒拉亂石堆蹭上的灰塵和雪水,活脫脫一個瘋婆子!更重要的是,她剛剛才違反了系統“低調藏鋒”的核心規則,用野草自救!要是被帝王注意到,引來盤問……
【警告:暴露醫術,后果:抹殺!】
系統的冰冷警告如同鬼魅般在腦海回蕩。
她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著冰冷的斷壁殘垣,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墻縫里,只祈求這尊貴的轎輦快點離開這晦氣的冷宮。
儀仗隊似乎只是途徑此地,并未停留。為首的禁衛軍目不斜視,踏著積雪繼續前行。暖轎平穩地移動著,明黃的流蘇在寒風中輕輕搖曳。
就在沈清歡以為危機即將過去,暗自松了半口氣的時候——
**呼——**
一陣凜冽的寒風毫無預兆地卷起,打著旋兒,猛地掀起了暖轎側邊那厚重的玄色錦緞轎簾一角!
簾角掀起的剎那,時間仿佛被拉長。
沈清歡躲藏的角度,恰好能窺見轎內的一隅。
轎內鋪著厚厚的雪白狐裘,溫暖如春。一個身著明黃常服的男子身影端坐其中。光線昏暗,看不清具體面容,只能看到一個冷硬的下頜線條,和搭在膝上的一只手——那手指骨節分明,修長有力,隨意地搭著,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雍容氣度。
就在簾角掀起,寒風灌入轎內的瞬間。
轎中人的目光,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毫無預兆地、精準地穿透了風雪和斷壁的殘垣,直直地落在了那個躲在墻后、狼狽不堪的身影上!
那目光,深沉,冰冷,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審視和……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探究。
沈清歡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壓力如同冰水般當頭澆下!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讓她瞬間血液凝固,呼吸停滯!
被看到了!
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頭,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恐懼讓她渾身冰涼,連高燒帶來的熱度都仿佛被這冰冷的目光凍結了!
暴露了?他看到我了嗎?他看到我挖草了嗎?他會不會……
無數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炸開,系統抹殺的警告瘋狂閃爍!
她死死捂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寒冷劇烈地顫抖著,像一片風中的落葉。
轎簾在寒風中落下,重新遮擋住了那令人心悸的目光。
儀仗隊并未停留,腳步聲依舊沉穩,踏著積雪,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冷宮破敗的宮門外。
死寂重新籠罩了這片被遺忘的角落。
沈清歡癱軟在冰冷的斷墻后,后背緊貼著粗糙冰冷的石壁,冷汗早已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劇烈顫抖。
剛才那驚鴻一瞥的對視,雖然短暫,卻比高顴骨宮女的欺凌、比系統的死亡警告更讓她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和……一種被強大獵食者無意間鎖定的毛骨悚然。
帝王……趙珩……
這個名字,伴隨著那雙深不見底的冰冷眼眸,如同烙印般刻進了她的腦海。
冷宮采女沈清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身處的是何等兇險的漩渦中心。而她的命運齒輪,似乎就在這風雪彌漫的冷宮一角,因那轎簾掀起的一瞬,開始了無法預知的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