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琪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全然不知這些人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現(xiàn)身。
她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包袱。
許王踱步上前,目光在穿著夜行衣的石頭和強作鎮(zhèn)定的沈明琪之間掃過,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冷笑:“呵,本王今夜可算開了眼界,原來名震東京的‘我來也’,竟是雌雄雙盜!”
“我啊?雌雄雙盜?!”
沈明琪指著自己鼻尖,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隨即攤手展示著自己一身素色衣裙。
“殿下您瞧瞧,我連件夜行衣都沒穿,不過是路過此處,見這黑影鬼祟,才跟來看看罷了!”
許王嗤笑一聲,顯然半個字也不信,揮手?jǐn)嗪龋骸澳孟拢⊙喝氪罄危 ?/p>
“慢著!”沈明琪奮力掙扎,不肯就范。
推搡間,袖中銀光一閃,那枚精致的銀蝶“叮當(dāng)”一聲脆響,墜落在青石地上。
一名士兵眼疾手快,拾起呈給許王。
許王捏著那枚小巧的銀蝶,火光下清晰映出那個“鐸”字。
他眉峰一挑,目光在蕭鐸和沈明琪之間來回逡巡,語帶十足的戲謔:“嘖嘖嘖,難怪蕭大人對樊樓那些個庸脂俗粉不屑一顧,原來是早有佳人贈此信物,暗通款曲啊?真真是,情深意重,令人唏噓!”
說罷,指尖一彈,將銀蝶隨意擲向蕭鐸。
蕭鐸抬手穩(wěn)穩(wěn)接住那枚飛來的銀蝶。
跳躍的火光映著他緊鎖的眉頭,也清晰地照亮了蝶翼上那個刺眼的“鐸”字。
而蝶身鑲嵌的那塊溫潤玉石,在光影流轉(zhuǎn)間,竟與他從不離身的馬鞭柄上鑲嵌的那塊,無論是玉質(zhì)、色澤還是那獨一無二的天然紋理,都如出一轍!
就是此刻!
沈明琪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再不遲疑,揚聲喊道:“殿下明鑒!民女并非竊賊!實是,實是應(yīng)蕭大人之約前來,剛巧碰見這個賊人,想把贓物搶回來罷了。方才是為保全大人官聲清譽,才不敢直言!如今信物在此,民女,民女也顧不得了!”
一旁的令言聽得目瞪口呆,眼神在自家大人和沈明琪之間來回打轉(zhuǎn),心中暗忖:主子這幽會地點選得,未免也太別致了些!
蕭鐸額角青筋微跳,臉色更黑了幾分。
許王仿佛看了一出絕妙好戲,撫掌笑道:“哦?竟有此事?蕭大人,這位姑娘所言,可屬實啊?”
蕭鐸聲音冷硬如鐵,斬釘截鐵道:“許王殿下英明,此女一派胡言!絕無此事!”
“既如此,”許王笑容一斂,恢復(fù)威嚴(yán),“統(tǒng)統(tǒng)拿下,關(guān)入大牢!待本王細細審問!”
士兵們得令,這次對沈明琪的態(tài)度卻微妙地謹(jǐn)慎了許多,許是信了幾分那“私會”之說,不敢如對待石頭般粗魯,只上前虛虛一引,沉聲道:“姑娘,請吧。”
沈明琪狠狠剜了蕭鐸一眼,眸中滿是憤懣:“蕭鐸!你明知我清白,卻任由我被構(gòu)陷!見死不救,偽君子!”
說罷,不再看他,挺直脊背,跟著士兵決然離去。
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許王悠悠地說道:“雖說蕭大人矢口否認(rèn),但未免惹人非議,此事,蕭大人不便再過問,由本王審理便可。”
說完,不等蕭鐸開口,便自行離開。
令言忙問道:“大人,我們真的不管了嗎?”
蕭鐸道:“怎么管,許王殿下發(fā)話了,要怎么管。”
令言語氣焦灼起來:“那,沈姑娘怎么辦?她確實是無辜的呀!”
蕭鐸望著手里的銀蝶,沒有說話。
被關(guān)押在牢里的沈明琪,等著被提審,結(jié)果迷迷糊糊等了許久也不見人過來,便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逼仄的牢房窗口照射進來,慢慢移動到沈明琪眼睛上。
沈明琪也醒了過來,被刺眼的陽光照射得禁閉雙眼,忙轉(zhuǎn)過身去。
一夜過去,都無人來審問他們。
沈明琪試探著喊了句石頭。
“干嘛?”
見石頭回應(yīng),沈明琪發(fā)現(xiàn)石頭仍被關(guān)押在相鄰的牢房里。
沈明琪忙走過去,招呼著石頭靠近過來,二人隔著墻對起話來。
“石頭,你這次去孫家偷東西的時候,是不是沒署上‘我來也’的大名?”
石頭驚訝:“你怎么知道,本來要寫的,結(jié)果筆沒有找到,你又在外面蹲我,我急著出來,確實沒寫。”
沈明琪點了點頭,道:“我再問你,你偷的東西,應(yīng)該沒有藏在家里吧?”
石頭仰頭道:“那是自然,這些東西哪能放在藏身的地方,得分開多放幾處,這是規(guī)矩!”
沈明琪翻起白眼,你還自豪上了!
“告訴我?guī)滋幠悴刭\贓的地方。”沈明琪道。
石頭白眼:“干什么?你要賣掉我自首啊?”
沈明琪氣急:“我又不是小偷,自首什么啊,我在救咱倆,快點告訴我。”
見石頭依舊不信,沈明琪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石頭聞言,咬了咬牙,告訴了沈明琪幾個藏贓物的地方。
臨近晌午,許王分開提審了二人。
沈明琪依舊說是蕭鐸翻臉無情,其余一概不知,許王也沒有多加責(zé)難。
等沈明琪回到牢房,石頭隨后被押走審問。
沈明琪在牢房里細細觀察,這牢獄之中,也是個人情練達的小乾坤。
使了銀錢打點的,自然能得些照拂,免受皮肉之苦;那囊中羞澀的,便只能在陰濕角落苦熬,日子真真是天壤之別。
拉幫結(jié)派更是尋常。
沈明琪冷眼瞧著,昨晚與今晨來送那粗糲飯食的,都是同一個獄卒。
他滿面晦氣,放飯時碗碟摔得乒乓作響,嘴里罵罵咧咧沒個好聲氣,想必是分油水時吃了癟,一肚子邪火無處可泄。
待那獄卒拖沓著步子走到沈明琪的牢門前,她趕忙湊近柵欄,壓低聲音,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愁苦。
“官爺!小女子實在是冤枉啊!隔壁關(guān)著的那位,確實手腳不干凈,可他真不是那‘我來也’!說來也是小女子倒霉,一時不察雇了他做伙計,才惹上這無妄之災(zāi),眼下真是百口莫辯,還求官爺您行行好,多少照應(yīng)些。”
她飛快地左右瞥了一眼,確認(rèn)無人留意,聲音壓得更低,幾近耳語:
“不瞞官爺,小女子姓沈,在炊煙閣當(dāng)掌柜,平日里攢下些辛苦錢。城里頭人多眼雜,實在不敢放在家中,便藏在了城西那座黃金塔上,第六層觀音大士蓮座后的暗格里。官爺若肯多加照拂,那些銀子權(quán)當(dāng)小女子孝敬您,買點吃食飽腹也是好的。”
那獄卒渾濁的眼睛倏地一亮,但隨即又板起臉,警惕道:“呸!那塔上人來人往的,你叫我去取?莫不是想害我被當(dāng)賊抓了,好頂你的罪!”
沈明琪早有預(yù)料,臉上愁容更深,語氣卻愈發(fā)懇切:
“官爺明鑒!小女子哪敢存這心思?那黃金塔香火,遠不及大相國寺鼎盛。您只需花點小錢,跟寺里知客僧說一聲,捐個‘點塔燈’的功德,就當(dāng)是替自個兒和家人消災(zāi)祈福了。”
沈明琪招手示意獄卒靠近些,接著道:“按規(guī)矩,捐了燈油的善信,為表虔誠,是能留在塔中看守?zé)魻T一夜的!待夜深人靜,塔里沒了閑人走動,您再悄悄取了便是,神不知鬼不覺。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獄卒瞇起眼,貪婪與疑慮在臉上反復(fù)交織,最終只從鼻腔里哼出一聲,丟下一句:“好,且信你一回!”
等人轉(zhuǎn)身離去,那腳步卻分明比來時輕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