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
忽然,有好幾道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里迅速逼近。
應是那支毛筆射碎白玉磚石的聲音驚動了門外把守的禁衛。
江緒存皺眉。
她一把拉住仁安帝的袖子,不容反抗道:“你跟我走,你的身份要是被人發現,遭罪的是我長姐?!?/p>
江緒存拖著仁安帝就要跳窗逃跑。
“哎哎哎!不必不必!”
她手勁大,仁安帝死命抓住一扇博古架才停止了自己的被迫移動。
他連連擺手:“江二娘子放心,我已經在這兒躲了許久。一定不會被禁衛發現,連累你長姐的!”
“門外有禁軍輪值,我也不知你是怎么進來的。宸妃病重,暫時移居清涼臺,你若想看望,便讓長安侯寫一封帖子送來嘛,尚宮局會批的?!?/p>
江緒存狐疑地審視他。
尚宮局只聽霍皇后的令,他一個面首是哪兒來的自信?
但禁衛步步逼近,江緒存只得暫時信他一回。
臨走前,她倏地出手,單手掐住仁安帝的下巴,逼他張開嘴巴,旋即扔了一顆藥丸進他嘴里。
“這是毒藥,不過你放心,沒那么快毒發。等我見到長姐,并確定你的身份沒有暴露之后,就把解藥給你?!?/p>
“什么!毒藥?!”
仁安帝大駭。
說完這句,江緒存就一個滾身翻窗而去,沒留一點痕跡。
她動作極快,幾個躍身就翻出了宸雎宮。
“江緒存!你知道朕是誰嗎!”
仁安帝眼見追不上,就想摳嗓子把毒藥吐出來,可這藥入口即化,嘔都嘔不出來!
他要收回剛才的話,江緒存和宸妃一點都不像!
見第一面就喂人家吃毒藥?
這世間,哪有女子是這樣的!
“陛下!”
一隊禁衛沖進了大殿,見到只有仁安帝一人后立馬下跪:“屬下聽見有異響,還以為出了事。貿然闖入,請陛下治罪!”
仁安帝額頭青筋直跳,緊咬著后槽牙。
“謝枕來了沒?”
“回陛下,信國公世子已至蘅蕪閣?!?/p>
“擺駕!”
——
江緒存輕功極好,她一直貼著宮廊墻下走,可在西宮晃了大半圈都沒找著清涼臺在何處。
走著走著,都走到皇宮最偏僻的冷宮了。
眼瞧著日頭已至正午,宮里有規矩,外臣遞貼入宮,必須在午時之前離去。
就在江緒存想折返時,身后響起了一道驚喜的婦人聲音:“娘娘?娘娘您能自個兒起身了?”
娘娘?
江緒存沒敢立馬轉身。
“不對?!?/p>
婦人很快察覺到了不對。
她突然冷冷發笑,笑里帶著隱隱哭腔,但更多的卻是憤恨。
“你們這幫趕盡殺絕的渣滓畜生!我家娘娘已經淪落到這般田地了,你們卻還是不放過她!”
“好好好!反正怎么都是一個死字,那就用我這老婆子的命,先去給我家娘娘洗一洗往生路上的陰霾好了!”
婦人抱著必死的決心沖過去。
江緒存轉身。
“嬤嬤,是我啊?!?/p>
崔嬤嬤一個急剎,瞳孔緩緩瞪大,極不可思議地看著江緒存:“你是,二,二......二姐兒?”
“嗯,嬤嬤,我回來了。”
江緒存笑容甜甜,朝著崔嬤嬤張開雙手要抱。
她和長姐從一生下來就不受母親曹氏的待見,甚至連奶水都不肯喂,她們姐妹都是被崔嬤嬤喂養長大。
都說乳母等于半個娘,可在江緒存姐妹心里,崔嬤嬤比娘親更親。
“天爺呀!”
“我的孩子??!”
確認面前人就是江緒存后,崔嬤嬤當即聲淚俱下地撲過去,將人緊緊摟進懷里。
“十年了!那幾個黑心肝的竟終于愿意接你回來了?嬤嬤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我的二姐兒了!”
江緒存回抱住崔嬤嬤,閉眼埋頭在她的肩上,淚水奪眶而出。
“嬤嬤......我一直都很想您,想阿姐,想眭嬤嬤......”
“嬤嬤知道,嬤嬤都知道?;貋砹司秃茫业亩銉阂欢ㄔ谖鹘芸嗔耍芪耍瑡邒咝奶鄣煤堋!?/p>
崔嬤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這輩子有過兩個孩子,但都夭折了,所以她一直將江緒寧、江緒存姐妹當自己的親生孩子照料。
而崔嬤嬤,也是她們姐妹在江家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暖。
崔嬤嬤帶江緒存進了冷宮。
整個冷宮都被一股陰森森的寒氣籠罩著,窗戶被木板釘死,整日透不進一束光。
進入殿內,藥味盤繞,潮濕幽暗。
這是病患能住的地方?
“嬤嬤,我去過宸雎宮,聽人說長姐是染了病搬去清涼臺療養。陛下并未廢妃,更未褫奪封號,你們為什么會在冷宮?”
提及此事,崔嬤嬤臉上皺紋更深。
“這深宮里呀,就是一個吃人的沼澤,外人看著風光無限,可只有身處此地的人方知,每在這里待一日,好比絞刑架上死一遭?!?/p>
說著說著,她忽然立住,指著前方的床榻:“二姐兒去瞧瞧阿姐吧,大姑娘她已經昏迷三日了。”
“約莫著,是不行了……”
崔嬤嬤心碎地抬手抹淚。
聞言,江緒存再不多問別的,幾步上前,掀開帷幔。
十年沒見的阿姐已被病魔折磨的形如枯槁。
只見江緒寧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呼吸短促,整個人消瘦到即便蓋著被褥,看上去卻沒有一點起伏!
江緒存趕緊坐下給江緒寧搭脈。
崔嬤嬤愣了一下,二姐兒何時會診脈了?
“嬤嬤,您跟我說說長姐是怎么病的,這些時候又發生了什么?!?/p>
“哎好。”
“這一回的風寒真是來勢洶洶,娘娘先是高燒不退,整日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整日說頭疼、嗓子疼。吃了幾副藥后好了不少,可就在幾日后,病情卻突然加重?!?/p>
“章太醫說娘娘可能得的是瘟疫?!?/p>
“皇后一聽,立馬就讓人把宸雎宮的東西全燒了!將眭婆子和那些年輕的發去了宮正司做苦力,將我和娘娘趕來這冷宮,還蒙騙陛下說是送娘娘去清涼臺養?。 ?/p>
“他們那群見風使舵的,每天就只給一些餿的、臟的飯食,娘娘喝的湯藥都是我一日一日拿之前藏下的金銀去醫官署找藥童換來的。”
江緒存移開手,臉色發沉。
她望向崔嬤嬤:“風寒?醫官署的人說長姐患的是風寒?”
崔嬤嬤點頭,
“是啊,難道.....不是嗎?”
呵,風寒,好一個風寒!
江緒存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住心底的怒火。
這是什么風寒?
這分明是得了花柳病,后又被人下了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