績效之外 三方博弈

快遞盒上沒有寄件人信息。

張淑芬用裁紙刀小心劃開封口，一疊泛黃的文件滑落出來。最上方是張黑白照片——徐文龍與幾個外國人在明輝廠倒閉前一周的合影，背景里那臺CZ-203機床被畫了個紅圈。

"這是..."她的手指觸到照片背面的字跡："安全系統拆除示意圖，1998.3.28"。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劉明輝風風火火闖進來："媽！遠志科技愿意投資我們...您在看什么？"

張淑芬迅速合上文件："誰介紹的？"

"他們大小姐程雪，在創投會上對我的教學系統很感興趣。"劉明輝難掩興奮，"她爸程遠志今晚要請您吃飯！"

水晶吊燈將包廂照得如同白晝。程遠志舉杯時，袖扣折射的冷光讓張淑芬瞇起眼——這個儒雅的中年男人像臺精密儀器，每個動作都計算精準。

"久仰張校長。小女對令公子的適老系統贊不絕口。"程遠志的酒杯與張淑芬的茶杯輕輕相碰，"我們愿意估值5億收購51%股權。"

林小雨在桌下猛掐劉明輝的大腿，男孩才把驚呼咽回去。

"條件？"張淑芬不動聲色。

"保留現有團隊，包括...那位馬師傅。"程遠志的微笑紋絲不動，"聽說他以前在機械自動化領域很有建樹？"

張淑芬的茶杯頓在半空。二十年來，沒人知道馬建國曾是工程師。

回程的車上，林小雨調出程遠志的資料："奇怪，他九十年代就在徐文龍現在那家外資企業工作，后來才回國創業..."

雨點突然砸向車窗。張淑芬望著模糊的街景，想起快遞里那份外資機床的采購合同——簽署人姓程。

實驗室里，趙剛正對著一堆零件抓耳撓腮。劉明輝的新系統需要將機械操作轉化為觸摸屏指令，可老人們總記不住虛擬按鈕的位置。

"要是能摸到形狀就好了..."老車工嘟囔著，突然抄起銼刀，"等等！咱們給每個指令鍵焊上不同形狀的金屬凸起！"

凌晨三點，系統測試大獲成功。陳奶奶蒙著眼，僅憑觸感就完成了全部操作。歡呼聲中，林小雨卻盯著代碼屏蹙眉："這算法結構...怎么像極了二十年前的'馬氏交互模型'？"

"馬氏？"劉明輝瞪大眼睛。

暴雨如注的夜晚，馬建國在校門口醉成一灘爛泥。張淑芬扶他時，被他懷里掉出的工程師資格證砸中腳背——"馬建軍，國家機械自動化研究所，高級工程師"。

"你...不是馬建國？"

醉漢突然痛哭流涕："那王八蛋徐文龍...偷我專利還栽贓我偷銅料...我只好改名躲了二十年啊..."

閃電照亮他卷起的袖管——手臂上猙獰的燙傷疤痕組成一個"C"字。

程遠志的第二次邀約來得突然。這次是在私人高爾夫球場，徐文龍居然也在。兩個仇家并肩而立的畫面讓張淑芬胃部絞痛。

"張校長，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程遠志的球桿輕輕敲擊掌心，"馬建軍那個專利，外資方愿意出三千萬買斷。"

徐文龍陰笑著補充："或者...我們曝光他'小偷'的前科？您學校的聲譽..."

張淑芬的指甲陷入掌心。丈夫的筆記本里提到過，出事前一天，他懷疑機床被動了手腳是為了銷毀證據——有人用劣質鋼材冒充優質貨，騙取了國家補貼。

"三天考慮時間。"程遠志揮桿擊球，白色小球劃出殘忍的弧線，"對了，令公子和小女相處甚歡呢。"

回校路上，張淑芬的出租車被截停。車窗降下，露出馬建國慘白的臉："廠長...我找到當年那批鋼材的檢測報告了...在程遠志的..."

刺耳的剎車聲打斷了他。一輛黑色SUV狠狠撞向出租車尾部！

醫院走廊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張淑芬攥著馬建國手術前塞給她的U盤，里面是1998年那批鋼材的質檢錄像——程遠志親自指揮工人噴涂假標號。

"媽！"劉明輝滿臉是血沖進來，"實驗室被黑客攻擊了！所有適老系統數據都被清空！"

幾乎同時，林小雨發來新聞鏈接：程雪在發布會上宣布遠志科技"自主研發"出適老教學系統，專利號赫然是馬建軍當年的！

張淑芬望向窗外，暴雨中的城市像臺失控的機床。她突然笑了："明輝，去告訴你趙叔，準備'最后的教具'。"

程遠志的慶功宴在金茂大廈88層。當大屏幕播放程雪與劉明輝的"合作合影"時，宴會廳大門轟然洞開。

趙剛推著個蒙紅布的龐然大物走進來，身后跟著二十位銀發學員。老人一把扯下紅布——那是用報廢機床零件拼成的巨型時間軸，每個節點都鑲嵌著真實文件：

1998年徐文龍與程遠志的合謀證據；

被調包的鋼材樣本；

馬建軍的原始專利證書；

甚至還有...張大明的死亡鑒定書原件。

"諸位請看清楚！"趙剛的吼聲震得水晶杯輕顫，"這就是他們口中的'科技創新'！"

記者們的長槍短炮瞬間調轉方向。程遠志的笑容第一次出現裂痕，他看向人群中的張淑芬，卻見她舉起手機——正在直播警方搜查遠志科技總部的畫面。

"忘了告訴您，"張淑芬的聲音很輕，"馬建軍今早醒過來了。"

電梯門關閉前，她最后看了眼面如死灰的程遠志。這個姿勢讓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這樣，目送丈夫走進那間注定出事的廠房。

春風學校的櫻花開了。馬建軍——現在他終于用回本名——正在調試新研發的觸覺教學設備。劉明輝和林小雨的婚訊讓老人們樂得合不攏嘴，只有趙剛愁眉苦臉地對著電腦學編程。

"嫂子！"老車工哀嚎，"這破代碼比車螺紋還難！"

張淑芬笑著遞給他一杯茶。辦公桌上，丈夫的照片沐浴在陽光里。窗外，新學員們在紫薇樹下排隊報名，隊伍長得望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