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學校的第三期培訓班開班前夜,張淑芬盯著電腦屏幕上的管理系統,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屏幕上"數據導入失敗"的紅色警告已經閃爍了十分鐘,她卻連問題出在哪里都搞不明白。
"媽,EMC發來的新標準您看了嗎?"劉明輝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疊全英文的技術文件,臉色同樣難看,"這些專業術語我根本看不懂..."
張淑芬重重地嘆了口氣,推開鍵盤。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職業學校運轉漸入佳境,但母子二人的文化短板越來越明顯。上周因為看不懂合同細節差點吃大虧,前天又因為算錯賬目導致教師工資延誤發放。
"兒子,咱們這樣不行。"張淑芬揉著太陽穴,"學校越辦越大,光靠趙剛他們幫忙不是長久之計。"
劉明輝低頭翻著英文文件,突然說:"媽,我有個想法...可能有點荒唐。"
"說。"
"我們...自己去上學怎么樣?"
張淑芬愣住了。六十歲的人重新當學生?但看著兒子認真的表情,她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第二天晨會上,張淑芬宣布了一個令所有教師震驚的決定:"從今天起,我和明輝將以學員身份報名參加學校的成人文化班和計算機班。"
會議室鴉雀無聲。趙剛手中的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董事長...您開玩笑的吧?"教計算機的小王老師結結巴巴地問。
"我很認真。"張淑芬環視眾人,"辦學校這半年,我深刻體會到沒有文化的苦處。如果我自己都不肯學習,憑什么要求別人?"
劉明輝補充道:"我們已經安排好了,白天上課期間由趙叔負責學校事務,課后我們再處理管理工作。"
就這樣,在全校師生的注視下,六十歲的張淑芬和三十八歲的劉明輝坐進了成人掃盲班的教室。他們的同學大多是四五十歲的下崗工人,看到曾經的老板坐在身邊,個個如坐針氈。
"大家別緊張。"張淑芬主動打破尷尬,"在這里我們都是同學,你們很多人的識字量比我還大呢!"
第一堂課是基礎語文。當老師要求用"未來"造句時,張淑芬舉手的姿勢像個害羞的小學生:"沒有文化的未來,就像沒有燈的黑夜。"
教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
下午的計算機課對母子二人更是挑戰。張淑芬粗壯的手指在鍵盤上笨拙地摸索,劉明輝則對著鼠標手足無措。兩個曾經管理幾百人的領導,此刻連最簡單的復制粘貼都要反復練習。
"媽,您的手指要這樣放..."二十歲的小王老師小心翼翼地糾正張淑芬的打字姿勢,臉漲得通紅。
"王老師,錯了就要指出來,別不好意思!"張淑芬爽朗地笑道,"在我們廠...啊不,我們學校,能者為師!"
漸漸地,師生們習慣了這對特殊學生的存在。有時課間休息,張淑芬會一邊練習寫字一邊處理學校事務;劉明輝則經常捧著英文詞典,對照翻譯EMC的文件。母子二人將課堂上學到的知識立即應用到實際管理中,學校的運營效率明顯提升。
但學習之路并非一帆風順。一個雨天的傍晚,張淑芬獨自留在空蕩蕩的教室,對著怎么也記不住的拼音表掉眼淚。六十歲的大腦不像年輕人那樣靈活,同樣的內容她要反復記憶幾十遍。
"董事長..."趙剛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里端著熱茶。
"老趙啊..."張淑芬慌忙擦掉眼淚,"別叫我董事長,在這里我就是個笨學生。"
趙剛放下茶杯,掏出一本舊筆記本:"您看,這是三十年前您給我的。那時我剛進廠,您親自教我認設備說明書..."
發黃的紙頁上,是年輕時的張淑芬工整的字跡。那時的她雖然只有初中文化,卻堅持自學管理知識,手把手教工人認字識圖。
"您看,您當年能教會我,現在也一定能學會。"趙剛輕聲說,"您從來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
張淑芬撫摸著筆記本,突然找到了繼續的動力。是啊,當年那個擺地攤起家、敢想敢干的小姑娘哪去了?
第二天一早,師生們驚訝地發現教室墻上貼滿了識字卡片,張淑芬正帶著老花鏡,一個一個地認讀。劉明輝則發明了"英語撲克"——把專業術語寫在牌上,邊玩邊記。
母子二人的學習熱情感染了整個學校。越來越多的中年職工報名參加夜校,教室里常常座無虛席。有媒體聞訊前來采訪,張淑芬對著鏡頭樸實地說:
"我以前總覺得有錢就能辦事,現在明白了,知識才是真正的本錢。我和兒子要用自己的經歷告訴大家——學習永遠不晚,但沒有文化真的沒有未來!"
這篇報道引發社會廣泛關注。市教育局特別撥款擴建職業學校,增設了成人繼續教育部;省電視臺為張淑芬母子拍攝了紀錄片;甚至EMC總部都發來賀信,承諾提供更多國際合作機會。
最令人驚喜的是,在持續學習八個月后,劉明輝終于能夠獨立閱讀英文技術文件,并發現了EMC新標準中的一個關鍵錯誤,為學校避免了重大損失。慶功宴上,他舉杯的手微微發抖:
"以前我總想著走捷徑,現在才明白,踏踏實實學來的本事才是自己的。"
張淑芬看著兒子自信的模樣,想起那個曾經只會花天酒地的紈绔子弟,恍如隔世。她悄悄離席,來到學校的榮譽墻前——那里新增了一塊特別的區域,展示著母子二人的學習成果:張淑芬的計算機等級證書,劉明輝的英語考核成績,還有他們與第一批成人班學員的畢業合影。
照片里,張淑芬穿著學士服,手捧結業證書,笑得像個第一次拿到獎狀的孩子。
窗外,春風吹綠了新栽的樹苗,也翻開了職業學校嶄新的篇章。曾經那個因為無知而葬送工廠的女老板,如今正用最樸實的方式,書寫著屬于自己的救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