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師的培訓
鐵骨族營地的清晨通常以戰士的操練聲開始,但這天卻被一陣不同尋常的喧鬧打破了寧靜。阿蠻正在教四郎辨認新采集的草藥,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大哥回來了!"四郎丟下手中的白芷根,像只小兔子一樣蹦起來往外沖。阿蠻趕緊跟上,手里還捏著剛磨好的藥粉。
營地中央的空地上,喬大郎正從馬背上跳下來,戰甲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得勝歸來的戰士們,而是他們馬背上載著的那群孩子——約莫二十來個,年紀都與四郎相仿,小的六七歲,大的不過十歲出頭。他們穿著破爛的皮襖,臉上滿是塵土和淚痕,眼睛里卻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這是..."阿蠻驚訝地看著這群孩子。
大郎卸下頭盔,擦了擦額頭的血跡:"黑山部襲擊白鹿部落時擄走的孩子。我們追上周喻那些走狗時,他們正打算把這些孩子運往中原。"他的眼神變得陰沉,"做奴隸。"
孩子們被戰士們一個個抱下馬背,像受驚的小羊羔一樣擠在一起。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男孩突然跪下來,用生硬的漢語說道:"謝...謝...救...命..."
阿蠻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她蹲下身,平視著那個男孩:"不用謝,你們安全了。"她轉向大郎,"他們怎么安排?"
大郎撓了撓頭,這個動作讓他一瞬間變回了阿蠻熟悉的那個農家哥哥:"族長說先安置下來,但..."他壓低聲音,"這些孩子大多父母都被殺了,無處可去。我想著...你最近不是在跟赫連長老學醫術嗎?也許可以教他們一些..."
"你想讓我訓練這些孩子?"阿蠻瞪大了眼睛。
"不只是醫術。"大郎認真地說,"生存技能,辨認草藥,簡單烹飪——草原上的孩子早該學這些了。只是..."他看了看那群瘦小的身影,"他們經歷得太多,需要特別的教導方式。"
阿蠻望向那群孩子。他們中有的眼神空洞,有的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還有幾個小的正偷偷抹眼淚。她想起了剛到鐵骨族時的四郎——也是這般驚惶不安。
"我試試看。"她深吸一口氣說道。
四郎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阿姐,我可以幫忙!"他的大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我可以教他們辨認哪些果子能吃!"
阿蠻笑著摸摸弟弟的頭:"好,我們一起。"
就這樣,鐵骨族歷史上第一個"小廚師訓練營"成立了。阿蠻將營地邊緣一座閑置的大帳篷改造成教室,中央擺著簡易爐灶,四周架子上放著各種草藥和食材。第一天早晨,二十個孩子怯生生地站在帳篷里,像二十株剛經歷過風暴的小草。
"今天我們先學最簡單的——煮粥。"阿蠻舉起一個木勺,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快,"但在煮粥前,我們要先認識一下火。"
她示范了如何安全生火、控制火候,然后讓每個孩子嘗試用火石打火。起初孩子們畏畏縮縮,但當第一個火星迸發時,帳篷里響起了小小的驚嘆聲。
"我成功了!"那個會說一點漢語的男孩興奮地喊道。阿蠻后來知道他叫巴特爾,意思是"勇士"。
四郎在這時展現了出乎意料的領導才能。他自然地走到最膽小的幾個孩子身邊,手把手教他們打火:"這樣,角度要斜一點...對,就像這樣!"當一個小女孩終于打出火星時,四郎高興地拍起手來,"看!你也做到了!"
阿蠻驚訝地發現,四郎似乎本能地知道如何與這些同齡人相處——或許因為他也曾經歷過失去家園的痛苦。孩子們很快就被四郎的熱情感染,緊張的氣氛漸漸消散。
中午時分,第一鍋粥煮好了。阿蠻讓孩子們圍坐在火堆旁,每人分了一小碗。
"嘗嘗看,這是草原上最基礎的救命食物。"她解釋道,"只要有一點米和清水,就能讓人活下來。"
孩子們小心翼翼地喝著粥,巴特爾突然皺起眉頭:"味道...不一樣..."
"我在里面加了一點鹽和野蔥。"阿蠻笑著說,"同樣的食材,用不同的方法處理,味道就會不同。這就是烹飪的魔法。"
四郎突然放下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巴特爾:"你...你想家了。"
巴特爾驚訝地抬起頭:"你怎么知道?"
"粥的味道..."四郎的聲音變得飄忽,"有媽媽的味道...你想起了她煮的羊肉湯..."
帳篷里突然安靜下來。巴特爾的眼睛濕潤了,但他倔強地擦了擦臉:"我阿媽煮的湯...是世上最好喝的..."
阿蠻驚訝地看著弟弟。四郎的"味鼎紋"能力似乎在與同齡人相處時變得更敏銳了,竟然能通過食物感知到他人的記憶和情緒。
"我...我能嘗到一點點..."四郎小聲對阿蠻說,"就像隔著毛玻璃看東西...模糊但確實存在..."
接下來的日子,阿蠻的"小廚師訓練營"逐漸步入正軌。早晨學辨認草藥和可食用植物,下午練習簡單烹飪,傍晚則圍坐在篝火旁分享故事。赫連長老偶爾會來教授一些基礎的療傷知識,大郎也會帶孩子們參觀戰士們的訓練,教他們如何保護自己。
四郎在這些活動中成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他的"味鼎紋"能力在與孩子們共同進餐時不斷強化,漸漸能通過食物感知到更多信息。一次,他嘗了一個小女孩做的面餅后,突然說:"你有個妹妹!她在...在一個有很多馬的地方..."
小女孩——名叫其其格的——震驚地點頭:"我妹妹被賣到了馬場!你怎么知道?"
大郎得知后,立刻派人去查訪,竟然真的在一個邊境馬場找到了其其格的妹妹。這件事讓孩子們對四郎既敬畏又崇拜,他們開始稱他為"小先知"。
阿蠻則專注于將醫術與烹飪結合。她教孩子們如何用藥草調味,同時達到食療的效果。一個雨天,她教大家做了一種加了紫蘇和姜的湯面,能有效預防風寒。
"嘗嘗看,"她鼓勵一個總是躲在后面的瘦小男孩,"告訴我你覺得怎么樣。"
那男孩——名叫蘇赫的——怯生生地喝了一口湯,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暖暖的...像太陽照在背上..."
阿蠻正要夸獎他的形容,蘇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變得煞白。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腕內側浮現出一個奇怪的黑色紋路——形狀像鼎,卻扭曲猙獰。
"赫連長老!快叫赫連長老!"阿蠻一把抱住搖搖欲墜的蘇赫,同時示意四郎帶其他孩子離開。
赫連長老很快趕到,看到蘇赫手腕上的黑紋時,臉色變得鐵青:"黑鼎印記!這孩子是..."
蘇赫突然睜開眼睛,瞳孔完全變成了黑色,聲音也變成了一個成年人的嘶啞腔調:"顧家的余孽...你們逃不掉的...圣鼎終將屬于黑鼎會..."
話音剛落,蘇赫就昏了過去,黑紋也隨之消失。帳篷里一片死寂,只聽得見雨點打在篷布上的聲音。
"是附魂術。"赫連長老沉聲道,"有人在這孩子身上下了咒,一旦接觸到顧家血脈的力量就會觸發。"他嚴肅地看著阿蠻,"必須立刻檢查所有孩子。"
經過仔細篩查,他們在另外兩個孩子身上也發現了輕微的黑鼎印記,只是還未發作。阿蠻整晚都守在病床旁,用赫連長老教的法子為這三個孩子驅邪。
"黑鼎會是什么?"她一邊熬藥一邊問。
赫連長老往火堆里扔了幾片苦艾,讓煙霧籠罩病床:"一個古老的邪教組織,崇拜'噬味魔'——傳說中能吞噬一切味道的惡魔。三百年前被顧家和鐵骨族聯手封印。"他壓低聲音,"現在看來,他們一直潛伏在暗處,等待時機。"
阿蠻想起黑袍人福伯和脫里胸前的黑鼎紋,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周喻宰相...也是他們的人?"
"很可能。"赫連長老點點頭,"控制天下人的味覺,就等于控制了他們的**和忠誠。這是比刀劍更可怕的權力。"
三天后,蘇赫終于醒了,但對發病時的事毫無記憶。阿蠻沒有告訴他真相,只是說他得了風寒。訓練營恢復了正常,但阿蠻暗中加強了對孩子們的觀察。
一個晴朗的下午,阿蠻決定教孩子們做一種特殊的藥膳——用羊肉、當歸和草原特有一種紅色漿果燉煮的湯,能補氣養血。四郎主動幫忙分發食材,當他碰到巴特爾的手時,突然"啊"了一聲。
"怎么了?"阿蠻趕緊問。
四郎搖搖頭:"沒什么...就是有點麻..."他繼續分發食材,但阿蠻注意到他時不時偷看巴特爾,眼神中帶著困惑。
藥膳燉好后,孩子們圍坐成一圈品嘗。阿蠻特意讓四郎坐在巴特爾旁邊,想看看會發生什么。當巴特爾喝下第一口湯時,四郎突然渾身一震,手腕上的味鼎紋亮起微弱的金光。
更驚人的是,巴特爾和其他兩個孩子的右手腕內側,也浮現出了淡淡的光紋——形狀與味鼎紋相似,卻簡單許多,像是簡化版本。
"血脈共鳴!"聞訊趕來的赫連長老驚呼,"這些孩子...他們都有顧家分支的血脈!"
阿蠻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二十個被大郎從黑山部救回的孩子中,竟然有三個攜帶顧家血脈!這絕非巧合。
巴特爾困惑地看著自己手腕上漸漸消失的光紋:"這是什么?"
"這是..."阿蠻不知如何解釋。
"這是勇者的標記。"四郎突然說道,小手拍了拍巴特爾的肩膀,"說明你是個特別的人。"
巴特爾咧嘴笑了,其他孩子也湊過來看,眼中滿是羨慕。阿蠻感激地看了弟弟一眼——這孩子真的長大了。
那天晚上,阿蠻檢查了所有孩子的資料,發現那三個有反應的孩子都來自靠近中原的邊境部落。她想起父親曾說過,顧家先祖是從北方南下的,很可能在草原上留下了分支血脈。
"黑山部擄走這些孩子不是偶然。"她對赫連長老說,"他們在有目的地收集顧家血脈。"
赫連長老面色凝重:"必須立刻報告族長。黑鼎會正在集結力量,而我們..."他看著帳篷里熟睡的孩子們,"我們或許找到了意外的盟友。"
月光下,阿蠻輕輕撫摸著那個神秘的黑漆木盒。盒子里的金色鑰匙偶爾會發出微弱的脈動,仿佛在回應著什么。她想起四郎日益增強的能力,想起那些孩子們手腕上閃現的光紋,想起大郎帶回他們時說的話——"他們無處可去"。
或許,阿蠻想,家從來就不只是一個地方。就像這些來自不同部落的孩子,就像她、四郎和大郎——被命運的風暴吹到一起的種子,終將在這片草原上生根發芽,長成新的家園。
帳篷外,草原的夜風低吟淺唱,像是遠古盟約的回響,又像是新時代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