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心三重奏全城中毒
黎明前的顧家老宅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
阿蠻蹲在殘破的圍墻下,手指輕觸地面潮濕的青苔。十年了,自從顧家被抄,她再沒回過這個曾經的家。墻內雜草叢生,曾經精致的亭臺樓閣只剩斷壁殘垣,但主屋的結構奇跡般地保存了下來。
"密室在祠堂下面。"顧清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已經恢復了人形,只是銀發披風偶爾會無風自動,暴露出五條尾巴的本質,"通過廚房的暗門可以進去。"
四郎緊緊攥著阿蠻的手,小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阿姐,我聽到它們在唱歌..."
"什么在唱歌?"阿蠻輕聲問。
"鼎心。"回答的是顧清嵐,他的豎瞳在暗處泛著微光,"純正的顧家血脈能感應到它們的呼喚。"
喬大郎和兩名鐵骨族戰士在周圍警戒。自從宰相府驚魂一夜后,周宰相顯然加強了城西的巡邏,尤其是顧家老宅附近。好在顧沉熟悉巡邏路線,帶著他們避開了所有哨卡。
"快天亮了。"喬大郎催促道,"必須在換崗前完成。"
阿蠻點點頭,帶著四郎和顧清嵐悄無聲息地翻過圍墻。落地時,她的腳踢到了一個銹跡斑斑的小鐵鍋——那是她小時候學廚用的第一口鍋。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母親手把手教她切菜的畫面,父親偷嘗她做的第一道菜時夸張的贊美...阿蠻咬緊下唇,強迫自己回到當下。
穿過雜草叢生的庭院,三人來到早已坍塌大半的廚房。顧清嵐輕車熟路地移開一塊看似普通的地磚,露出下面的機關。
"需要顧家血脈。"他看向四郎,"將你的血滴在這里。"
四郎毫不猶豫地咬破手指,按在機關中央。地面立刻傳來輕微的震動,一道暗門無聲滑開,露出向下的階梯。
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夾雜著某種古老的草藥味。阿蠻點燃準備好的火折子,帶頭走下階梯。階梯盡頭是一個圓形石室,中央擺放著一個青銅祭壇,上面空空如也。
"鼎心呢?"阿蠻疑惑地環顧四周。
顧清嵐走到祭壇前,手指輕撫上面的紋路:"被轉移了。但沒關系..."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我們有顧五味保管的那塊。"
布包打開,露出一塊巴掌大的青銅碎片,形狀像鼎的三分之一。阿蠻也從行囊中取出從宰相府帶回的碎片——那是顧沉冒險從周宰相密室偷出的。兩塊碎片放在祭壇上,立刻發出微弱的共鳴聲。
"還差最后一塊。"顧清嵐看向四郎,"鼎語者能召喚它。"
四郎走到祭壇前,小手放在兩塊碎片旁邊。他手腕上的味鼎紋開始發光,金光如液體般流向指尖,滲入青銅碎片。碎片上的古老紋路逐一亮起,共鳴聲越來越強。
"它在墻里..."四郎閉著眼睛呢喃,"西邊的墻..."
阿蠻立刻跑到西墻邊,仔細檢查每一塊磚石。果然,有一塊磚的顏色略深,她用力一推,磚塊松動,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靜靜躺著一個絲綢包裹,打開后是最后一塊鼎心碎片!
當第三塊碎片被放到祭壇上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三塊碎片懸浮到空中,緩慢旋轉,彼此間的裂縫發出耀眼的金光。共鳴聲變成了清晰的嗡鳴,像一口巨鐘在極遠處被敲響。
"鼎鳴..."顧清嵐敬畏地說,"三百年來第一次..."
嗡鳴聲中,石室的墻壁開始浮現出壁畫——那是比他們在鐵骨族山洞看到的更加精細的畫面,詳細記錄了噬味魔的來歷。阿蠻看到遠古時期,一團黑霧從天而降,所到之處草木枯萎、生靈涂炭。人類最初的廚師和戰士聯手,用烹飪與戰斗的藝術創造了圣鼎,將黑霧封印...
"噬味魔不是普通的妖魔。"顧清嵐解讀著壁畫,"它來自天外,以'味道'為食——不僅是食物的滋味,還有記憶的味道、情感的味道..."
四郎突然尖叫一聲,抱住頭跪倒在地:"它來了!它感覺到了鼎鳴!"
幾乎同時,地面劇烈震動,塵土從天花板簌簌落下。阿蠻一把抱住四郎,顧清嵐則迅速將三塊合一的鼎心收入特制的鉛盒中。
"周宰相察覺了!"顧清嵐的銀發無風自動,"快走!"
三人剛沖出密室,就聽見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爬上圍墻一看,阿蠻的血液幾乎凝固——京城上空籠罩著一層詭異的黑綠色霧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霧氣所過之處,人們像無頭蒼蠅般亂撞,有的瘋狂抓撓自己的臉,有的跪地嘔吐...
"無味瘴!"顧清嵐臉色大變,"噬味魔的殺手锏!能讓人暫時失去所有味覺,進而陷入瘋狂!"
阿蠻突然明白了那些人的怪異舉動——失去味覺對普通人來說或許只是不便,但對一個美食文化深入骨髓的民族而言,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更可怕的是,這瘴氣似乎還有增強負面情緒的效果。
"必須阻止瘴氣擴散!"阿蠻當機立斷,"回破廟與其他人匯合!"
穿過混亂的街道,景象越來越駭人。市集上的水果蔬菜在瘴氣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面攤的老板發瘋似的將滾燙的面湯潑向路人;更可怕的是孩子們,他們哭喊著"媽媽,我嘗不到甜味了",然后開始攻擊一切移動的物體...
破廟里,喬大郎等人已經急得團團轉。看到阿蠻三人安全返回,喬大石明顯松了口氣:"全城都亂了!有人在井里下毒!"
"不是毒,是瘴氣。"顧清嵐快速解釋,"噬味魔釋放的無味瘴。普通人吸入后會暫時失去味覺,進而精神崩潰。"
顧沉從腰間取下幾個面罩:"我從宰相府帶出來的,能過濾瘴氣,但只有這幾個。"
阿蠻數了數面罩——七個,而他們有十個人。她剛要說話,廟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鐵骨族戰士沖進來報告:"一群瘋了的百姓朝這邊來了!他們好像...聞到了我們的味道!"
顧清嵐的銀發突然全部豎起:"不是聞到,是'嘗到'。無味瘴改變了他們的感知方式,現在他們能像噬味魔一樣通過空氣'品嘗'活物的氣息!"
"分頭行動!"喬大郎果斷下令,"阿蠻、四郎和顧清嵐去找最后一塊鼎魂;爹、顧沉和我引開那些瘋子;其他人保護顧小雨和物資!"
"等等!"阿蠻從行囊中取出各種藥材和食材,"給我一點時間準備些東西。"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阿蠻架起小鍋,將隨身攜帶的干糧、藥材和幾種特殊香料混合烹煮。她的動作快得眼花繚亂,那把特制菜刀在食材上舞出一片銀光。
"這是什么?"喬大郎好奇地問。
"臨時解藥。"阿蠻頭也不抬地回答,"赫連長老教過,無味瘴最怕紫蘇、薄荷和一種叫'回香草'的草原植物。我正好都帶了一些。"她將煮好的濃稠液體捏成小丸,"含在舌下,能暫時抵抗瘴氣。"
每人分到三顆藥丸。阿蠻特意多給了顧清嵐幾顆:"你需要更多力量保護四郎。"
顧清嵐搖搖頭:"我不需要。噬味魔的瘴氣對我無效。"他看向四郎,"但四郎必須含雙倍劑量,鼎語者是噬味魔的首要目標。"
分派完畢,眾人按計劃分頭行動。阿蠻、四郎和顧清嵐從破廟后門溜出,沿著小巷向城南潛行。街道上的混亂愈演愈烈,有些地方已經起了火,濃煙與瘴氣混合,形成更加致命的混合物。
"最后一塊鼎魂在哪里?"阿蠻邊跑邊問。
顧清嵐閉眼感應了一下:"鼎鳴指引向皇宮方向。但具體位置..."
"御膳房。"四郎突然說,"我聽到歌聲從那里傳來。有個老爺爺的聲音在說'等了三百年了'..."
阿蠻和顧清嵐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御膳房?皇宮中最不起眼卻又最關鍵的地方?
就在他們即將拐入主街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隊身著暗紅色官服的"味捕",領頭的正是當初被莫沉打傷的副將!他臉上纏著繃帶,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顧家余孽!"副將嘶吼道,"宰相大人有令,格殺勿論!"
顧清嵐一把將阿蠻和四郎推到身后,銀發披風瞬間展開,重新化為五條尾巴。尾巴上的眼睛全部睜開,射出刺目銀光。
"跑!去御膳房!"他頭也不回地喊道,"我來拖住他們!"
阿蠻拉起四郎就跑,身后傳來打斗聲和慘叫聲。轉過兩個街角后,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顧清嵐被十幾個"味捕"圍攻,五條尾巴如同銀色旋風,所到之處敵人紛紛倒地。但每擊倒一個敵人,就有一條尾巴上的眼睛黯淡幾分...
"阿姐!白猙...顧清嵐他..."四郎眼淚汪汪地拽著阿蠻的手。
"他會沒事的。"阿蠻強忍心痛,拉著弟弟繼續前進,"我們必須找到鼎魂,這才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通往皇宮的路比想象中艱難。越靠近中心城區,瘴氣越濃,發狂的百姓也越多。阿蠻和四郎不得不幾次改變路線,躲避成群結隊的"無味者"——那些被瘴氣徹底控制的人。
"阿姐,藥丸快失效了..."四郎含混地說,小臉開始泛青。
阿蠻自己也感到舌尖的麻痹感正在擴散。她給四郎又塞了一顆藥丸,自己則強忍著不用最后一顆——必須留著應急。
轉過一個街角,皇宮高大的圍墻突然出現在眼前。但更令人絕望的是,宮門前站著至少三十名全副武裝的侍衛,而且每個人都戴著特制的面罩,顯然早有準備。
"進不去的..."四郎絕望地說。
阿蠻環顧四周,突然注意到不遠處有一條污水溝——那是御膳房處理廢水的通道!雖然惡心,但可能是唯一的入口。
"四郎,你相信阿姐嗎?"她蹲下身,直視弟弟的眼睛。
四郎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我們要走一條很臭的路。"阿蠻苦笑道,"準備好了嗎?"
污水溝比想象中還要狹窄骯臟。兩人屏住呼吸,在齊膝的惡臭泥漿中艱難前行。通道蜿蜒曲折,幾次差點迷失方向,但四郎手腕上的味鼎紋始終指向一個方向,像指南針一樣可靠。
終于,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阿蠻推開生銹的鐵柵欄,兩人狼狽地爬進一個地下儲藏室。環顧四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表明這里確實是御膳房的地窖。
"噓——"阿蠻突然捂住四郎的嘴。上方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太后娘娘吩咐,所有食材都要用黑鼎圣水浸泡過...""是,總管大人。但老奴斗膽問一句,為何要...""閉嘴!照做就是!你想變成外面那些瘋子嗎?"
腳步聲遠去后,阿蠻和四郎才敢呼吸。他們悄悄爬上樓梯,從門縫中窺視御膳房內部——十幾個廚子正機械地工作著,每人臉上都戴著奇怪的面具。一個大腹便便的總管監督著他們,時不時用鞭子抽打動作慢的人。
角落里,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者正在獨自切菜。與其他廚子不同,他沒有戴面具,卻似乎不受瘴氣影響。
"就是他..."四郎小聲說,"唱歌的老爺爺..."
阿蠻仔細觀察老者,發現他手腕上隱約有紋路閃動——又是一個顧家血脈!
等總管離開后,阿蠻輕輕敲了敲門板。老者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突然變得銳利。他若無其事地走到門邊,假裝取食材,實則低聲問道:"何人?"
"顧家后人。"阿蠻從門縫中遞出那把特制菜刀——刀柄上刻著顧家的家徽。
老者渾身一震,迅速打開門將兩人拉進來,藏到一堆米袋后面。
"三百年了...老奴終于等到你們了。"老者激動得聲音發顫,"我是顧安,顧家第七代家仆,奉命在此守護鼎魂。"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鼎紋,"每天用鮮血滋養它,就等著真正的鼎語者來喚醒..."
"鼎魂在哪里?"阿蠻急切地問。
顧安指了指地面:"祭壇就在我們腳下。但只有滿月之夜,用三塊鼎心共鳴才能打開通道。"他看了看四郎,"這孩子就是當代鼎語者?"
四郎點點頭,剛要說話,御膳房的門突然被撞開。幾個侍衛沖了進來,為首的厲聲喝道:"搜查所有角落!宰相大人說感應到鼎心靠近皇宮了!"
顧安臉色大變,迅速將阿蠻和四郎推進一個巨大的空灶臺里:"藏在這里!無論發生什么都別出聲!"
灶臺內部空間狹小,阿蠻緊緊抱住四郎,通過氣孔觀察外面。侍衛們粗暴地翻箱倒柜,其中一個徑直走向顧安。
"老東西,看到可疑人物了嗎?"
顧安佝僂著背,一副老眼昏花的樣子:"回大人,老奴一直在切菜,什么都沒看見..."
"是嗎?"侍衛突然一把抓住顧安的手腕,"那這是什么?"
顧安手腕上淡化的鼎紋暴露在光線中。侍衛獰笑起來:"又一個顧家余孽!帶走!"
"快跑!"顧安突然暴起,一把石灰粉撒向侍衛們,"去祭壇!滿月升起時敲響銅鐘九下!"話音未落,一把長刀已經穿透了他的胸膛。
阿蠻死死捂住四郎的嘴,不讓他哭出聲。侍衛們搜查了一圈后離開了,臨走時還放火燒了御膳房。
濃煙很快充滿了灶臺。阿蠻咬牙推開頂部的磚塊,帶著四郎爬了出來。火勢已經蔓延,但他們不能逃——顧安用生命保護的鼎魂就在下面!
"找銅鐘!"阿蠻忍著煙霧咳嗽道,"他說滿月升起時敲九下!"
四郎在濃煙中瞇起眼睛,突然指向墻角:"在那里!"
果然,一口布滿銅綠的小鐘掛在梁下。阿蠻抱起四郎,讓他能夠到鐘繩。就在這時,燃燒的屋頂塌下一角,正好砸在阿蠻背上。她悶哼一聲,單膝跪地,但仍死死托著四郎。
"敲...敲鐘..."她艱難地說,"快..."
第一聲鐘響清脆悠揚。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當第九聲鐘響余音未絕時,御膳房中央的地面突然裂開,露出一個向下的階梯!
阿蠻強忍背部的灼痛,拉著四郎沖向地道。就在他們踏入地道的瞬間,整個御膳房轟然倒塌,火焰與濃煙被隔絕在外。
階梯盡頭是一個圓形祭壇,與顧家老宅的密室驚人地相似。祭壇中央是一個凹槽,形狀正好能放下三合一的鼎心。
"放進去..."阿蠻從懷中取出鉛盒,"快..."
四郎將鼎心放入凹槽,整個祭壇立刻亮起復雜的紋路。地宮頂部投射下一束月光——不知通過什么巧妙的機關,竟然能準確捕捉到剛剛升起的滿月!
鼎心在月光中緩緩升起,開始旋轉。與此同時,祭壇本身也在移動,露出下層的一個小暗格。里面靜靜躺著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晶,形狀像一滴淚珠。
"鼎魂..."阿蠻敬畏地低語。
四郎小心翼翼地取出水晶。當他的手指接觸到水晶的瞬間,一道耀眼的白光爆發出來,將整個地宮照得如同白晝。阿蠻恍惚間看到無數畫面在光芒中閃動——顧家先祖打造圣鼎的場景,噬味魔被封印的瞬間,以及...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巨大地下洞穴,里面懸浮著完整的圣鼎!
白光漸漸收斂,最終在四郎手中凝聚成一塊小巧的水晶令牌,上面刻著一個古樸的"鼎"字。
"我看到了..."四郎如夢初醒,"圣鼎在皇陵下面的洞穴里!太后和周宰相明天月圓之夜要去那里完成儀式!"
阿蠻剛想詢問詳情,地道上方突然傳來坍塌聲。整個地宮開始震動,碎石從頂部掉落。
"要塌了!快走!"
兩人沿著另一條通道狂奔,身后是不斷坍塌的隧道。當終于沖出地面時,他們發現自己竟站在皇宮后花園的假山群中!
遠處,皇宮已經亂成一團。借著火光,阿蠻看到大批侍衛正向御膳房方向集結。而更遠的天邊,一輪滿月正緩緩升起,邊緣卻泛著不祥的紅色...
"阿姐,顧清嵐說過,滿月之夜是噬味魔力量最強的時候..."四郎緊緊攥著水晶令牌,"我們必須在明天月落前找到完整的圣鼎!"
阿蠻望向燃燒的御膳房,想起顧安最后的囑托。又一個為保護顧家血脈而犧牲的人。她擦去臉上的煙灰,握緊四郎的手:"先找其他人匯合。明天,一切將見分曉。"
夜色如墨,紅月當空。京城在瘴氣中痛苦呻吟,而一場關乎天下人味覺的命運之戰,即將在皇陵下的神秘洞穴中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