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卯時。
尖銳的號角聲,撕裂了黎明前的最后一絲黑暗。
六十個活人,行尸走肉般地,走上了演武場。
他們之間,不再有任何交流。每個人都像一座孤島,用警惕和疏離,隔開了所有曾經(jīng)的“同伴”。昨天還被鐵鏈鎖在一起的身體,今天,卻隔著比天涯還遙遠(yuǎn)的距離。
點(diǎn)將臺上,蕭戰(zhàn)的身影,準(zhǔn)時出現(xiàn)。他身后,王霸牽著一條比他人還高大的,黑色獒犬。那畜生齜著牙,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咆哮,銅鈴大的眼睛里,閃著嗜血的紅光。
所有人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昨晚,睡得好嗎?”
蕭戰(zhàn)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看來,你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迎接今天的,畢業(yè)大典了。”
他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這片他親手打造的,扭曲的樂園。
“規(guī)則,很簡單。”
“以你們昨天的小隊為單位,進(jìn)行一場,無限制的獵殺。”
“場地,是整個西營。包括你們的營房,伙房,還有那邊的倉庫區(qū)。”
“你們每個人,有三發(fā)顏料彈。打中后背的顏料袋,即為‘陣亡’。”
“現(xiàn)在,來說說獎勵和懲罰。”蕭戰(zhàn)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
“每個小隊,第一個陣亡的人,將會在那三口棺材旁邊,被鐵鏈鎖著,站上一晚,好好欣賞一下,永久禁閉的風(fēng)景。”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瞥向了那三口還立在演武場中央的“活棺材”。一股寒氣,從腳底板,順著脊椎,爬上了后腦。
“第二個陣亡的人,運(yùn)氣不錯。他將得到一份,能讓他終身難忘的工作——獨(dú)自一人,清理營地里,所有的茅廁和馬廄。記住,是所有的。”
近三千人的茅廁和馬廄!一個人清理!
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那不是懲罰,那是想把人,活活腌入味!
“至于最后的勝利者……”蕭戰(zhàn)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他將獲得,三天的,絕對自由。獨(dú)立的營房,干凈的床鋪,吃不完的酒肉,還有……熱水澡。”
熱水澡!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劈進(jìn)了所有人的腦子里!
他們已經(jīng)多久,沒有感受過熱水流過身體的滋味了?他們身上的污垢,汗水,甚至馬糞的臭味,已經(jīng)像第二層皮膚,牢牢地長在了他們身上。
一瞬間,所有人的眼睛,都紅了!
那不是對懲罰的恐懼。那是對獎勵的,最原始,最瘋狂的,渴望!
“為了增加一點(diǎn)趣味性。”蕭戰(zhàn)拍了拍手。
王霸身后,幾個親兵,牽出了一整排,足足十幾條,和他身邊那條一樣兇惡的獒犬。
“我的這些小寶貝,昨晚餓了一天。它們的鼻子,很靈。”
蕭戰(zhàn)的目光,慢悠悠地,在人群中掃過。最后,精準(zhǔn)地,落在了張狗蛋那肥碩的,因?yàn)榭謶侄鴦×翌澏兜纳眢w上。
“它們對恐懼,汗水,還有……某些特殊的,濃郁的,未被完全消化的蛋白質(zhì)發(fā)酵后的味道,格外敏感。”
“噗——”
人群里,不知是誰,沒忍住,笑出了聲。
隨即,那笑聲,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張狗蛋的身上。那目光里,充滿了憐憫,幸災(zāi)樂禍,以及……一種看待“活靶子”的,冰冷的算計。
張狗蛋的臉,“刷”的一下,血色褪盡。他終于明白了,昨晚那個屁,到底,給他帶來了什么。
他,成了一個會移動的,會放屁的,吸引獵犬的,巨大誘餌!
李四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看著張狗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坨,會走路的,熱氣騰騰的屎!
完了!
自己和吳能,等于是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點(diǎn)著燈籠,去獵殺一只同樣點(diǎn)著燈籠的野豬!而那頭豬,還他媽自帶擴(kuò)音喇叭!
“現(xiàn)在,去領(lǐng)取你們的武器。”
“一刻鐘后,獵殺……開始!”
……
西營,倉庫區(qū),第七號起始點(diǎn)。
吳能,李四,張狗蛋。三個人,最后一次,站在一起。
一個親兵,扔給了他們?nèi)鈮簶專兔咳巳w顏料彈。
李四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吳能。他想從吳能的臉上,看出一點(diǎn)點(diǎn),哪怕一絲一毫的慌亂。
沒有。
吳能的臉,平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他接過氣壓槍,熟練地檢查著氣壓閥和彈道,仿佛即將開始的,不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獵殺,而是一次最尋常的,午后打靶。
張狗蛋,已經(jīng)徹底傻了。他抱著那支冰冷的氣壓槍,像抱著一塊隨時會爆炸的烙鐵,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你……”李四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對著吳能開口,“你他媽就一點(diǎn)不急?”
吳能,終于抬起了頭。他看了李四一眼,又看了看旁邊那個,幾乎快要尿褲子的張狗蛋。
“急什么?”
吳能的回答,輕描淡寫。
“一個活靶子,一個驚弓之鳥。”
“這不應(yīng)該是,最簡單的獵殺嗎?”
李四,愣住了。他看著吳能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一股寒意,從心底,升騰而起。
“嗚——!!”
遠(yuǎn)處,代表獵殺開始的號角聲,響徹天際。
“嗖!”
李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竄了出去!他甚至沒有看吳能和張狗蛋一眼,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朝著旁邊一個堆滿了雜物的二層貨架,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
他要搶占制高點(diǎn)!他要第一時間,找到那個該死的,會移動的靶子!
張狗蛋,則發(fā)出一聲絕望的悲鳴,像一頭沒頭蒼蠅,連滾帶爬地,一頭扎進(jìn)了旁邊一個半開著門的,漆黑的木頭倉庫里。
躲起來!只要躲起來,就安全了!
轉(zhuǎn)眼間,原地,只剩下了吳能一個人。
他沒有跑。
他也沒有躲。
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舉起手里的槍。
他只是,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起始點(diǎn)旁邊,一個用來儲存雨水的,半滿的巨大木桶前。
然后,在李四驚愕的注視下。
吳能,放下了槍,脫掉了上衣,露出了那身算不上健壯,卻布滿了傷疤的,精悍的身體。
他捧起清冽的,帶著一絲土腥味的雨水,開始,慢慢地,仔細(xì)地,清洗自己的臉,脖子,和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