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巨大的沙盤前,看著上面云州軍那已經陷入混亂的布局,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誅心之計,成了。”他緩緩開口,“但,這還不夠。”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
“云州刺史現在是驚弓之鳥,他不敢再進,也不敢輕易退。三萬大軍,人吃馬嚼,沒了糧草,不出十日,必生內亂。”蕭戰的木棍,在云州大營的位置上點了點。
“世子,那咱們是等他們自己亂,還是再推一把?”王霸問道。
“等?”蕭戰笑了,“我從不等。我要讓他,連亂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目光,轉向了高臺上的秦蒼。
這一個月來,秦蒼第一次,主動走進了這間指揮室。他依舊沉默,只是那雙死灰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沙盤,仿佛要將上面的每一寸山河都刻進腦子里。
“秦總教習。”蕭戰的聲音不高。
秦蒼的身體震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你的兵,練出來了。”蕭戰看著他,一字一句,“現在,我把他們的指揮權,交給你。”
指揮室里,落針可聞。
李四、王霸,甚至吳能,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讓一個降將,一個前朝的鎮國將軍,指揮他們這支親手打造的,視若生命的軍隊?
“世子!不可!”李四第一個跳出來,“他……”
“閉嘴。”蕭戰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只是看著秦蒼,眼神平靜而深邃:“云州刺史,曾是你的副將。他的用兵之道,他的性格弱點,天下間,沒有人比你更清楚。”
“我給你八百‘龍騎兵’,五百步卒。兵力,不到對方二十分之一。”
“我不要你擊潰他們,我要你,吃了他們。”
蕭戰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在秦蒼耳邊回響。
“用你的兵法,用我的武器,去把你親手提拔起來的門生,連同他麾下的三萬大軍,徹底埋葬在云州城外。”
“向天下人證明,你秦蒼,依舊是那個戰無不勝的鎮國將軍。只不過,你效忠的,不再是大周,而是我,蕭戰。”
“這個投名狀,你,接不接?”
秦蒼的呼吸變得粗重,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痛苦、掙扎、羞辱、興奮……無數種情緒在瘋狂交戰。
良久。
他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兵符呢?”
蕭戰笑了。
他沒有去拿什么虎符,也沒有解下自己的佩刀。他只是轉過身,看著李四、吳能和王霸,神色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份量。
“從此刻起,到云州軍最后一個士卒跪地投降為止,秦總教習的每一個字,就是我的命令。”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眾人心上。
“違令者,無論親疏,無論緣由,就地格殺。聽清楚了嗎?”
王霸和吳能對視一眼,齊齊抱拳:“是!”
“世子!”李四血氣上涌,終是沒忍住,“弟兄們的血還沒干!龍驤衛的債,咱們還沒跟他算清楚!您把刀交給他,萬一……”
“沒有萬一。”蕭戰的目光冷了下來,直視李四,“你是在質疑我,還是在質疑你自己,連一個沒了爪牙的降將都看不住?”
李四被這句話噎得滿臉通紅,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蕭戰不再理他,只是將目光重新投向秦蒼。那眼神深處,既是信任,也是警告。
“總教習,我的兵,就交給你了。”
秦蒼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有一頭被囚禁已久的猛獸,正在他枯槁的身體里蘇醒。他沒有多余的廢話,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巨大的沙盤。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那個失魂落魄的降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曾經令北疆群胡聞風喪膽的鎮國將軍。
“吳能。”秦蒼的聲音嘶啞,卻透著金屬般的質感。
“在。”
“火龍槍,平地對敵,精準殺傷在幾步?”
“三百步。”
“一輪齊射,可傾瀉多少彈丸?”
“三十發。”
“換彈要多久?”
“熟練者,三息之內。”
“雨天,夜間,有何影響?”
“影響微乎其微。”
秦蒼問得快如閃電,吳能答得言簡意賅。一問一答間,這支新軍的優劣長短,已在秦蒼腦中構建成一個清晰無比的模型。
他死死盯著沙盤,眼中那死灰般的寂靜被一種瘋狂燃燒的光芒所取代。
“周通……我的好學生。”秦蒼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他用兵,看似穩重,實則外強中干,遇挫則疑,最重后路。他現在丟了糧草,軍心大亂,必然會收縮兵力,結成圓陣,固守待援。”
他的木棍,在云州軍大營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圈。
“他以為這是最穩妥的法子,卻不知,這正是在自掘墳墓!”
秦蒼抬起頭,目光如刀,掃過眾人:“此戰,不攻城,不破陣。我們,去當一回獵人。”
他的木棍在沙盤上急速移動,點向云州大營后方的數個隘口與渡口。
“王霸!”
“在!”
“你率五百步卒,大張旗鼓,進駐一線天。每日操練,槍聲不絕。夜里則火把通明,做出隨時準備強攻的假象,把周通的眼睛,死死地釘在正面!”
“李四,吳能!”
“在!”
“你們二人,率八百龍騎兵,連夜出城。一人三馬,攜帶所有能帶的彈藥和三日干糧,繞行百里,于明晚之前,給我拿下這三處隘口,斷了這座浮橋!”
秦蒼的木棍,在沙盤上畫出一條巨大的,惡毒的弧線,像一只張開的巨手,將云州大營死死地鎖在了燕州邊境。
“我們不打他。我們把他圍起來,像養豬一樣,把他圈起來!”秦蒼的聲音里,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三萬大軍,沒了補給,困于死地,不出三日,不用我們動手,他們自己就會為了一個饅頭,一把谷糠,殺個血流成河!”
“屆時,我再帶你們,好整以暇地,去收割一群已經瘋了的野獸。”
指揮室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