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裊裊,牌位上謝蕓二字,在燭光下顯得溫潤而寧靜。
“母親,孩兒回來了。從今天起,這里,才是我們的家。”
他站起身,望著門外朗朗的天空,眼中沒有了在定遠侯府時的冰冷,只剩下無盡的深邃與堅定。
翌日。
清晨的陽光,為青林小筑的梅林鍍上了一層金邊。
李慶寧正坐在窗邊,手里捧著一卷書,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從身后環住了她的腰,她才回過神來,臉上不自覺地漾開一抹笑意。
“回來了?”她沒有回頭,只是將手覆在謝寧的手背上。
“嗯。”謝寧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窩,嗅著她發間清雅的梅香,一路的疲憊與算計,仿佛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定遠侯府那邊,都安排好了?”李慶寧輕聲問。
“安排了,聽不聽,就是他們的事了。”謝寧的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情緒,“有些人,不撞個頭破血流,是不會回頭的。”
李慶寧沒有再追問。她了解謝寧,也了解賈一博那種人的秉性。
有些事,強求不得。
“紅鯉,進來吧。”謝寧對著門外說了一聲。
一身紅衣的紅鯉,捧著一個木匣,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對著二人躬身行禮。
李慶寧的目光落在紅鯉身上,眼中帶著一絲審視。
她早就從謝寧口中得知了這位女子的來歷和能力,此刻一見,只覺得對方身上那股由死而生的決絕與鋒芒,即便內斂著,也依舊讓人心驚。
這是......一柄最鋒利的劍。
“坐。”李慶寧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紅鯉有些意外,但還是依言坐下,身姿筆挺,像一桿隨時會出鞘的標槍。
“今日叫你來,是有一件大事要商議。”
謝寧開門見山,“我要出使燕國的事,想必你們都知道了。”
李慶寧與紅鯉皆是點頭。
此事早已傳遍京城,成了上至朝堂下至市井,人人都在議論的頭等大事。
“宇文太極想讓我死在燕國,這是陽謀。”
謝寧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
“但我偏不如他的意。這趟燕國之行,于我而言,是危機,更是天大的機遇。”
他的目光掃過二人。
“玄機閣如今在大齊境內已成氣候。但想要真正成為影響天下格局的力量,就必須走出去。”
“燕國,便是我們的第一站。”
李慶寧的眸子亮了起來,接口道:“你想借著這次出使的機會,將玄機閣的種子,撒到燕國去?”
“不錯。”謝寧贊許地看了她一眼,“這便是我們今日要議的核心,我稱之為蒲公英計劃。”
“蒲公英計劃?”李慶寧與紅鯉都是一怔。
“蒲公英的種子,隨風而行,落地生根,看似不起眼,待到時機成熟,一夜之間,便可開遍山野。”
謝寧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
“宇文太極這次,可是為我們吹來了一股東風啊。”
一番話說得輕松,卻讓李慶寧與紅鯉都感受到了其中磅礴的野心。
李慶寧沉吟片刻,思路清晰地分析道:“計劃雖好,但執行起來困難重重。”
“第一,燕國尚武,民風彪悍,且常年與北境蠻族交戰,對外來勢力極為排斥。”
“我們的商隊和人手,如何才能不引人注目地進入,并站穩腳跟?”
“第二,我們對燕國朝堂,江湖以及地方勢力的了解,幾乎一片空白。”
“屆時兩眼一抹黑,稍有不慎,便會全軍覆沒。”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護送那位燕國護道人。”
“據我所知,此人名為衛通,綽號血影,成名已有二十載,一手血影刀法神出鬼沒,殺人無數。”
“當年皇城司為了生擒他,折損了三位一流高手。這樣的人物,絕不會甘心被我們一路押送。”
“他就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我們必須要有萬全的準備。”
李慶寧的分析,句句都切中要害。
紅鯉一直靜靜地聽著,直到此時才開口,她的聲音清冷而干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情報是關鍵。”
她看向謝寧。
“閣主,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我保證,在您的大隊人馬抵達云朔二州之前,一張覆蓋燕國北境主要城池的初級情報網,會鋪設完成。”
“如何做到?”謝寧饒有興致地問。
“三教九流,皆可用之。”
紅鯉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青樓的姑娘,酒肆的伙計,碼頭的苦力,城角的乞丐......這些人身處底層,最不起眼,卻也最能聽到真實的聲音。”
“只要給足了錢,或是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他們就是我們最好的眼睛和耳朵。”
“我麾下有一支夜梟小隊,共三十人,皆是精通潛伏,刺探和易容的好手。由他們作為骨干,去發展下線,速度最快。”
謝寧點了點頭,又看向李慶寧。
李慶寧微微一笑,補充道:“紅鯉的法子,是暗線。我們還需要明線。”
“明線?”
“不錯。絲綢,瓷器,茶葉。”
李慶寧伸出三根纖細的手指。
“這三樣,是敲開燕國貴族大門的鑰匙。我們可以組織幾支大型商隊,以玄機閣下屬的商號名義,攜帶重禮,在我之前,先行一步,去拜訪云朔二州的地方豪族與官吏。”
“送禮是假,探路是真。一來可以摸清當地的勢力分布與人脈關系,二來,商人這個身份,本就是最好的偽裝。”
“只要利益足夠大,沒人會拒絕送上門的財神爺。”
“暗線搜集情報,明線打通關節。明暗結合,如同一張大網,在我們抵達之前,便悄然張開。”
謝寧聽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慶寧,你與紅鯉一明一暗,一文一武,簡直是天作之合!”
李慶寧臉頰微紅,嗔了他一眼。
紅鯉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雖然轉瞬即逝。
“此事,還需一人統籌。”謝寧看向門外。
“明月。”
明月應聲而入。
“閣主有何吩咐?”
“錢。”謝寧只說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