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
謝寧挑了挑眉。
“是啊,天還沒亮呢,就一個人走了。”
獨眼彪道。
“對了,他還給您留了東西。”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那張被壓過的油紙,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謝寧。
謝寧接過來,展開一看。
只見上面用碳條寫著一行歪歪扭扭,但卻力透紙背的字。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落款,是一個龍飛鳳舞的燕字。
謝寧看著這張字條,忍不住笑了。
這家伙,還真把自己當學生了。
不過,這字寫得倒是不錯,比他那狗爬的字可強多了。
他收起紙條,心里琢磨著。
這位燕國皇帝,被自己這么一通說教,也不知道會搞出什么動靜來。
他捫心自問,昨天晚上所說,句句肺腑。
一個國家無論變成什么樣,最終受苦的,依舊還是百姓。
不過不管搞出什么動靜,這對他來說,都是好事。
一個想要砸了重造的燕國皇帝,一個內部即將迎來大清洗的燕國,對他接下來的計劃,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這一趟進城,原本只是想摸摸云州城的底。
誰能想到,機緣巧合之下,竟然給燕國皇帝免費上了一課。
這買賣,劃算。
“爺,咱們今天干點啥?”獨眼彪湊過來問道。
他現在,已經徹底把自己當成謝寧的小弟了。
“不急。”
謝寧伸了個懶腰,站起身。
“先讓兄弟們都吃飽肚子。然后,把云州城里,所有跟咱們一樣,靠要飯為生的兄弟,都給我找出來。”
“我要知道,這云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員,有幾個是干凈的,又有幾個,是該死的。”
謝寧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皇帝的作業已經布置下去了。
接下來,就該他這個老師親自下場,幫他批改批改了。
他要讓這位燕國皇帝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雷霆手段!
……
云州城外,大齊使團營地,氣氛略微有些壓抑。
三千神策軍將士個個盔明甲亮,隊列整齊,沉默地守衛著營地。
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凝重和焦躁。
使者謝寧也失蹤了。
重要人質衛通也失蹤了。
他們就像是沒頭的蒼蠅,被困在了這燕國的地界上,進退兩難。
統領蒙山每天都會派出一隊最精銳的斥候,在方圓百里內來回搜索。
當然,結果自然是找不到。
“我的謝大詩仙啊,你再不回來,我可頂不住了啊。”
蒙山現在正在按照謝寧進城前留下的話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可他心里也清楚,這么等下去不是辦法。
燕國那邊已經派人來交涉過好幾次了。
言辭一次比一次強硬。
尤其是那個云州守將蕭遠山,更是囂張得很,揚言再給他們三天時間,要是再交不出衛通,就要他們整個使團,都給衛通陪葬。
原本的副使宇文月也久久未至。
就在蒙山在帥帳里愁眉不展的時候。
一名親兵神色古怪地跑了進來。
“報,將軍!”
“營門外來了一隊人馬,自稱是建安城來的,奉了陛下的圣旨,前來宣旨!”
“建安城來的?”蒙山精神一振,“快請!”
他急忙走出帥帳,朝著營門口走去。
還沒到營門口,他就看到了一支隊伍,正停在營門外。
為首的一人,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身著一身錦繡官服,面如冠玉,唇紅齒白。
正是相國府二公子宇文月。
在他身后還跟著幾十名護衛,一個個都趾高氣昂,眼神里帶著一種京城權貴特有的倨傲,看誰都像是看鄉巴佬。
蒙山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他不喜歡這些建安城來的文官。
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屁事不懂,還總喜歡對他這個領兵的將軍指手畫腳。
“末將蒙山,參見副使大人!”
盡管心里不爽,但蒙山還是上前一步,抱拳行禮。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這建安城的副使給盼來了。
“你就是蒙山?”
宇文月連馬都沒下,居高臨下地瞥了蒙山一眼,聲音里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
“謝寧呢?讓他出來接旨!”
這頤指氣使的態度,讓蒙山身后的幾名將領,都露出了不忿之色。
他們都是跟著蒙山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漢子,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小白臉。
蒙山卻是不動聲色,依舊恭敬地道:“回副使大人的話,謝伯爺他……不在營中。”
“不在?”宇文月冷笑一聲。
“怎么?是知道本官來了,故意躲著不敢見我?還是說,他弄丟了人質,沒臉見人了?”
他這次來,可是帶著任務來的的。
他父親宇文太極在臨行前特意交代過他,到了云州,不用給謝寧留任何面子。
先把丟失人質的罪名給他死死地扣在頭上,然后再想辦法把這次出使的功勞,全都攬到自己身上。
他早就看謝寧不順眼了。這一次,他就要讓謝寧好好嘗一嘗咸淡。
他要當著三千神策軍的面,狠狠地羞辱謝寧,把他踩在腳下,以報自己被羞辱之恥。
然而,蒙山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所有計劃落了空。
“副使大人誤會了。”
蒙山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和悲痛。
“謝伯爺他……為了追回衛通,以身犯險,孤身一人追進了深山。已經……失蹤好幾天了。”
什么?
宇文月臉上的冷笑,瞬間僵住了。
他愣愣地看著蒙山,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你說什么?謝寧……也失蹤了?”
“是的,大人。”蒙山一臉沉痛地點了點頭。
“伯爺心系國事,不顧我等勸阻,執意要親自將功補過。如今,生死未卜……”
說到這里,蒙山的眼眶都紅了,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哽咽。
那演技,要是謝寧在這里,都得給他鼓掌。
宇文月徹底懵了。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謝寧失蹤了?
這……這怎么可能?
他不是應該焦頭爛額地待在營地里,等著自己來問罪的么?
他怎么能失蹤呢?
他失蹤了,自己還怎么羞辱他?
他失蹤了,這丟失人質的黑鍋,誰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