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極其不好的預感,瞬間籠罩了宇文月的心頭。
他看著一臉悲痛的蒙山,又看了看周圍那些神色哀戚的神策軍將士。
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坑里。
一個謝寧早就給他挖好的,天大的坑!
“那……那現在,這使團,由誰做主?”
宇文月的聲音,都有點兒不自信了。
聞言,蒙山立刻挺直了腰桿,朝著宇文月,再次深深一拜。
他的聲音,洪亮而有力,傳遍了整個營地。
“伯爺失蹤,群龍無首,我等正惶惶不可終日。幸好,副使大人您來了,您就是我們的主心骨啊!”
“從現在起,這三千神策軍,這整個使團,就全都聽憑副使大人您的調遣了!請副使大人,主持大局!”
隨著蒙山的話音落下。
他身后的數百名將士,齊刷刷地單膝跪地,聲震云霄。
“請副使大人,主持大局!”
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聽在宇文月的耳朵里,卻不像是擁戴。
更像是一口巨大的黑鍋,伴隨著“哐當”一聲巨響,結結實實地,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宇文月坐在高頭大馬上,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這不完犢子了么?
宇文月的大腦宕機了足足有十幾秒。
他原本設想過無數種抵達營地后的場景。
他想過謝寧會如何狡辯,想過自己該如何義正言辭地駁斥他,想過如何一步步奪走他的指揮權,讓他顏面掃地。
他甚至連慶功宴上的發(fā)言稿,都提前打好了腹稿。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謝寧也失蹤了!
這算什么?臨陣脫逃還是畏罪潛逃?
宇文月在心里,把謝寧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這個混蛋,簡直是無恥到了極點!
他把事情搞砸了,留下一個天大的爛攤子,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跑路了?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不負責任的人。
“起來!都給本官起來!”
宇文月回過神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他現在終于明白自己父親宇文太極,為什么每次跟謝寧交手,都會被氣得半死了。
跟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無賴打交道,簡直是一種折磨。
蒙山和一眾將士,都依言站了起來。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在宇文月的身上。
那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和“信任”。
仿佛他真的是那個,能帶領他們走出困境的天降神人。
宇文月被這幾千道目光看得頭皮發(fā)麻。
他強裝鎮(zhèn)定,翻身下馬,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態(tài)。
“蒙山將軍。”
“是,大人。”
“你剛才說,謝寧是去追捕衛(wèi)通,才失蹤的?”宇文月開始盤問細節(jié),試圖找到一些破綻。
“是的,大人。”蒙山對答如流,顯然是早就在心里演練過無數遍了。
“那日,衛(wèi)通被人劫走。伯爺心急如焚,說人是在他手上丟的,他必須親自找回來。然后,就帶著幾名親衛(wèi)追了出去,從此便再無音訊。”
“胡鬧!”宇文月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道。
“他身為使團正使,三軍主帥,怎能如此意氣用事,以身犯險?這是對陛下不負責,是對整個使團不負責,更是對大齊的江山社稷不負責!”
他這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義正言辭。
試圖先在道義上,把謝寧的行為,定性為“魯莽”和“失職”。
這樣一來,就算謝寧以后回來了,他也能抓住這個把柄,繼續(xù)攻擊他。
周圍的將士們聽了,都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蒙山臉上也露出了“愧疚”和“認同”的表情。
“大人說的是,末將當時也曾苦苦相勸,可伯爺他……唉,他就是那個脾氣,一心只想著為國分憂,攔都攔不住啊。”
他這看似是在附和宇文月,實則又暗暗地捧了謝寧一把。
聽聽,我們伯爺,那可是為了國家,連命都不要的英雄。
你這個副使,就知道站在這里說風涼話。
高下立判。
宇文月被他這話噎了一下,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難受。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糾結于此。
當務之急,是穩(wěn)住局面,然后想辦法把這口鍋甩出去。
“既然本官已經到了,那這使團的大小事務,就由我全權接管。”
他環(huán)視一圈,沉聲道:“蒙山將軍,你立刻傳令下去,全軍戒備,加強營地防守。另外,再增派人手,擴大搜索范圍,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謝伯爺和衛(wèi)通的下落!”
他必須得做出姿態(tài)。
至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來了之后,是在積極解決問題的。
然而,蒙山卻面露難色。
“大人,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宇文月眉頭一皺,“本官的命令,你也敢質疑?”
“末將不敢。”蒙山抱拳道,“只是,大人有所不知。此地已是燕國腹地,我等乃是客軍,本就惹人注目。若是再大張旗鼓地四處派兵,恐怕會引起燕國方面的誤會。”
“尤其是那云州守將蕭遠山,早就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若是給他借口,他恐怕立刻就會發(fā)兵,將我們剿滅于此。”
“屆時,挑起兩國戰(zhàn)端,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蒙山這番話,有理有據,不卑不亢。
直接把宇文月那不切實際的命令給頂了回去。
宇文月臉色一滯。
他光想著要擺官威,卻忘了他們現在身處的環(huán)境。
他一個文官,哪里懂得這些軍事上的門道。
“那……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宇文月有些騎虎難下了,只能把問題又拋回給了蒙山。
蒙山心中暗笑。
居然這么輕易就上鉤了,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蒙山故作沉思了片刻,才一臉凝重地開口道:“大人,眼下我們能做的,只有等。”
“等?”宇文月瞪大了眼睛。
“對,等。”蒙山點了點頭,“等伯爺的消息,也等燕國那邊的反應。為今之計,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他這番話,聽起來像是老成持重之言。
但實際上,就是把所有的壓力,都推給了宇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