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抹嘴放下葫蘆,提雙拳向前。
起初他在當鋪只覺得奇怪,礙于身份不好多問,沒想到這才一天兩夜就出了事兒。
他的五通神頭顱和三腳貓頭都需要吞吐月華。
每逢夜深盤踞屋頂,才發覺城內有異。
寨主人身看不清楚斗笠蓑衣是什么妖怪,只覺得一股撲面而來的是腥氣,混著泥沙和枯木的那種腐爛味道。
蓑衣人慢慢收回骨頭棒子。
啪唧!
一口黑乎乎的淤泥從斗笠底下吐出。
陸尋閃身躲過,箭步近身,直轟出一拳。
骨頭棒子先一步撞在他的肚子上。
陸尋臟腑翻滾混著清水的光餅沫子涌上喉嚨,牙齒緊咬,繃住腮幫子,他生生將胃里的翻涌咽了回去。
擦了擦嘴角的苦水,細細打量起著這頂著蓑衣的人。
斗笠人身形高大,四肢纖細,算上骨棒如同披甲的兵將。
一寸長一寸強,古人誠,不欺我。
有兵器和沒兵器的差距太大。
這蓑衣人和他早先遇見的小妖也不一樣,那些頂多算開了靈智的精靈,根本不是妖,這個確實有幾分樣子。
陸尋的武功稀松平常,若想勝除非擁有壓倒性的力量和速度。
“只怪我不懂武藝。”
眼見白臉大漢再次沖近,蓑衣人這次沒打算試探頂開,奮力掄圓了骨棒。
濕漉漉的惡風當頭襲來。
腦漿迸出場景似乎就在眼前。
卻不是陸尋斃命,而是那長臂被凌空捉住。
一條雪絨灰鐵臂直搗蓑衣人的面門,寬斗笠陡然掀翻,卻見腦袋不是腦袋,縮在寬厚蓑衣里,挑出一雙燈籠眼豎在當空。
五通陸尋猛一變招,猿臂下砸,將那縮著的扁頭開了醬染坊。
揪住骨棒連著的手臂,五通陸尋改砸為抓直奔蟹妖腦袋。
蟹妖閃身一擰,咕嚕滾身出去,選擇了斷臂求生,一雙燈眼布滿驚駭,它怎么認不出,眼前這雪毛山君該是個成了精有道行的怪,豈是它一小小蟹兵能抗衡。
當即就要往旁邊的小河鉆。
“吼?!”
五通陸尋傲然冷喝,嘶啞獸吼與身形一同躥出。
一腳將想要鉆進小河的蟹妖釘在墻上。
巨大聲響頓引各家喧鬧。
狗吠,嬰兒嚎。
男音混著女人的潑罵。
“救命啊!”
聲嘶力竭的嘶吼自小巷子傳來。
打更人的火把簇燃,明火執仗的兵丁隊列傳來甲胄碰撞的聲音,就這么瞬息間已把街頭巷尾圍個水泄不通。
陸尋飛身鉗住蟹妖,后跳閃身躍入小河,潛入河底靜觀其變。
八爪螃蟹瘋狂掙扎想要掙脫五通山君鐵爪,轉頭迎接的是更狠的鐵拳。
只一下,螃蟹就歪頭吐泡泡了。
……
“怎么回事兒?”按腰刀的什長厲聲喝問。
“有妖怪!”
王四指著聯通溝渠的小河:“妖怪就在這底下。”
著甲的什長嚇得跳開,他仍然還記得半年前針對五通神的一戰,要不是有省里的校尉掠陣,那幾十個兄弟都得沒命,就這樣還有好幾個殘廢,也不知道那雪毛猿猴是個什么妖怪,力氣比牛還大,盔甲都防不住。
王四說得信誓旦旦,什長不敢耽誤吩咐身旁兵丁回去報信兒,并且報告給知縣大老爺,接著組織人手,把看熱鬧的青壯整編。
各家各戶都有魚叉和抄網,正好全都用上撈妖怪。
“搜!”
漁民們沿著小河一路搜尋。
城內河亮了整夜。
……
小河是潯陽江的支流。
粼粼水面躍出一怪,鎏金獸瞳飛掠四周。
月下妖魔抖擻身軀甩干毛發,提溜著泄了氣依舊有石磨大的蟹妖,大步向岸邊走去。
擰下蟹妖的腦袋,陸尋仔細端詳了一番,濕漉漉的水漬像是浸染了墨水,在面前潑開暈成水墨字跡。
【桃花鄉‘無腸兵’之顱】
種類:昆(介—蟹)
品質:普通
法術:硬甲
經注:秋風響,催債征討橫行于鄉,謂之:蝦兵蟹將。
【收賬】
五通陸尋輕啟獠牙大口。
【是否吞噬桃花鄉‘無腸兵’之顱】
“否!”
陸尋上回就讓五通山君吞了癩頭蛤蟆的腦袋,可是只有一個法術高亮卻沒有變化,后來使用雇主饋贈才讓戲水達到登堂入室的地步。
他心中對這些頭顱之間有了點認識,想更清晰還得再試驗。
既然頭顱出現了強化法術和不強化法術兩種選項,那么粉碎頭顱后得到的骨灰數量應該也有所不同。
【是否粉碎桃花鄉‘無腸兵’之顱】
“粉碎。”
【獲得骨灰:一兩二錢】
“果然!”
金瞳閃過異彩,粉碎獲得的骨灰超越一兩,比刑場上砍頭的四梁八柱多。
“假設粉碎頭顱本身就有所損耗,那么為什么有的頭顱可以直接強化出法術,有的卻不行呢?”
陸尋隱約覺得自己抓住關鍵,他記得三腳老貓的頭顱也得到過強化,五通山君的一個戲術也是如此。
之間應該是存在共通之處。
手里變量太少不構成普遍性,陸尋也就沒有繼續苦思冥想。
猜想和念頭多如牛毛,誰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對的,還是慢慢積攢頭顱,等多到可以組出兩套對照,才能更清晰的知道到底因為什么。
咕嚕。
陸尋抿嘴摸了摸肚子。
用毛獸爪搓干樹枝鉆木頭直到冒煙,把收集來的干草團成一團,小心翼翼地吹煙。
呼。
煙消火生。
陸尋隨意地搭建起一個歪七扭八的燒烤架子,用兩只干枝把青蟹串上去烤了起來,八條腿全拆下來單獨烤,兩只蟹螯像是大錘。
不一會兒的功夫香味就已經勾得五通陸尋肚子咕咕叫。
這是五臟廟發了威,催促他趕緊把好吃好喝的供奉進去。
……
“好香啊!”
長衫紫髯老者動了動鼻子:“你們聞沒聞到?”
幾個護衛模樣的漢子面面相覷也都使勁聞了聞。
確實有一股異香彌漫。
勁裝男子警惕起身,虎背蜂腰壯若小山,大手斜按腰刀:“這山澗河邊怎么會有人野炊,莫不是妖怪?”
“是不是妖怪,我們一探便知。”
紫髯老者笑呵呵,倒是并不避諱,拍拍屁股起身,吩咐道:“拿兩壺好酒。”
眾人聞著香味闖出叢林來到河邊。
江畔篝火旺。
搭起的架子上晾著衣物。
半截闊褲的短發大漢正在不算熟練的忙活。
似是察覺到行人,大漢驀然側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