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重新從云層里鉆出來,照在公告欄的玻璃上,映出兩個并肩前行的影子,像兩把即將出鞘的刀。陳默的皮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帶著回聲,與王鵬袖口蹭過文件夾的沙沙聲形成奇妙的共振。
“林薇的‘青春榜’貼歪了三毫米。” 王鵬突然開口,手指還沾著打印機的墨漬,“當年她做市場專員時,連報表對齊線都要卡到毫米級。”
陳默瞥了眼公告欄里那些笑容燦爛的 95 后,照片邊緣確實歪得離譜。他想起昨晚 IT 主管發的截圖 —— 林薇的助理正在刪除東區渠道的原始數據日志,操作記錄顯示 “對齊線偏移 3 像素”。
“心虛的人總會露馬腳。” 陳默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的陽光剛好遮住眼底的冷意,“下午三點的會,她肯定要拿東區數據說事。”
王鵬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哥,剛才打印室的老張說,林薇讓技術部把所有紙質報表都換成電子版,說是‘環保’。”
“怕我們留證據。” 陳默的腳步沒停,“你手里那三份惠民電器的老客戶簽字表,鎖進保險柜了嗎?”
“早上就鎖了。” 老員工的聲音發緊,“但我媳婦說,昨晚有陌生號碼打她電話,問我是不是在收集公司的‘黑料’。”
陳默猛地停在會議室門口,門內傳來林薇的笑聲,像碎玻璃刮過金屬:“…… 所以說啊,做營銷就得用年輕人,手腳麻利,不像某些老員工,用個 Excel 都得查教程。”
王鵬攥著文件夾的手指泛白,陳默按住他的肩膀,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比耐力的時候,別急著出拳。”
推開會議室門的瞬間,林薇的笑聲戛然而止。她正坐在主位上用平板發消息,屏幕亮度調得極低,陳默掃過的瞬間,瞥見 “渠道商張總” 幾個字。
“陳默來了?” 林薇把平板倒扣在桌上,酒紅色的指甲在桌面上敲出輕響,“正好,張總剛發消息說東區渠道的數據出來了,你給大家念念?”
陳默拉開椅子時,注意到小張坐在角落,眼圈紅紅的。小姑娘面前攤著的筆記本上,用熒光筆寫著 “東區渠道異常波動預警”,旁邊畫著個哭臉。
“張總沒抄送給我。” 陳默打開筆記本電腦,故意把開機密碼輸錯三次,“可能系統又出問題了。”
“我這兒有。” 林薇把打印好的報表推過來,紙張邊緣還帶著打印機的余溫,“看看我們的‘功勛渠道’,轉化率一夜之間漲了 30%,某些人是不是該反思下,為什么老覺得年輕人不如你們?”
報表上的折線圖像根突然豎起的中指,在 “惠民電器專項” 那欄飆升到 35%。陳默的指尖落在 “數據采集時間” 那一欄 —— 凌晨兩點十七分,正好是 IT 主管說的 “數據刪除窗口期”。
“30%?” 王鵬突然笑出聲,墨漬蹭在報表上,“張總的渠道上個月還在跟我們哭窮,說轉化率跌破 10% 就要關門,這是中彩票了?”
林薇的臉色沉了沉:“王主管這是質疑數據真實性?” 她突然提高音量,“小張,你來說說,用新媒體渠道做推廣,單日轉化率暴漲 30% 有沒有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姑娘身上。小張的手指絞著衣角,聲音細得像蚊子哼:“理論上…… 有可能,但需要至少三個流量池同時爆發,而且得有……”
“而且得有實時監測數據支撐。” 陳默接過話頭,調出自己的報表,“張總這個渠道的用戶畫像,60% 是 50 歲以上的中老年群體,他們凌晨兩點刷手機的概率是多少?” 他看向小張,“你上周的調研報告里寫過。”
小張猛地抬頭:“1.7%!”
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林薇抓起報表的手在發抖,咖啡漬順著指縫滴在 “35%” 那個數字上,暈開一片褐色的污漬。
“可能是……” 她試圖辯解,卻被陳默打斷。
“可能是系統誤報。” 陳默掏出手機,“我現在就給張總打個電話確認下。”
撥號音響到第三聲時被接起,張總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含糊:“誰啊?這大中午的……”
“張總,我是陳默。” 陳默按下免提,“剛看到東區的數據,轉化率漲了 30%,恭喜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接著傳來翻紙的聲音:“哦…… 那個啊,可能是系統出問題了,我讓技術查一下。”
“系統誤報?” 陳默追問,目光死死盯著林薇,“我看報表上有你的簽字確認,還以為是你們團隊做了什么新動作。”
張總的聲音突然變得支支吾吾:“是…… 是做了點調整,可能數據統計的時候……” 背景音里突然傳來女人的咳嗽聲,極輕,卻足夠讓陳默認出那是林薇的聲音。
王鵬突然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流在報表上漫開,正好沖掉林薇的簽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員工手忙腳亂地擦水,“這手滑的毛病,跟了我八年了。”
電話那頭的張總像是得到了信號:“陳經理,我這邊還有事,晚點再聯系啊。”
“別掛。” 陳默的聲音冷得像冰,“張總,你辦公室是不是有客人?剛才那聲咳嗽,聽著像我們林副總啊。”
電話被猛地掛斷,聽筒里傳來忙音,像一記耳光扇在會議室里。林薇抓起平板就往外走,高跟鞋踩在積水里發出刺耳的聲響:“下午的會改到四點,陳默,你跟我來辦公室!”
陳默跟出去時,聽見王鵬在身后對小張說:“把剛才的通話錄音備份三份,一份發我郵箱,一份鎖保險柜,還有一份……”
“還有一份發給 IT 主管。” 陳默在心里接完這句話,腳步沒停。林薇的辦公室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壓低的爭吵聲。
“你怎么回事?” 林薇的聲音帶著怒火,“不是讓你咬死數據沒問題嗎?”
“你突然咳嗽是什么意思?” 張總的聲音也很激動,“陳默那老狐貍精得很,他肯定聽出來了!”
陳默掏出手機調成錄音模式,剛要推門,門突然從里面拉開。林薇的助理站在門口,臉色白得像紙:“林副總讓你進去。”
辦公室里,張總正把一疊文件塞進包里,額頭的汗珠順著發際線往下流。看到陳默進來,他突然往椅背上一靠,裝出鎮定的樣子:“陳經理啊,剛才的事……”
“張總什么時候跟林副總這么熟了?” 陳默沒坐,反而走到窗邊,“我記得三個月前,你還在跟我抱怨,說林副總把你們的返點壓到了行業最低。”
張總的喉結滾動了兩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做生意嘛……”
“做生意得講誠信。” 陳默打斷他,突然轉身,手機屏幕正對著兩人,“張總,你辦公室的監控,凌晨兩點到四點是不是壞了?”
張總的臉瞬間白了。林薇猛地站起來,手包里的東西掉在地上,滾出一疊購物卡。“陳默,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 陳默彎腰撿起購物卡,上面印著 “惠民電器” 的 logo,“就是想請教張總,你們渠道的中老年用戶,突然集體愛上了凌晨兩點買家電,是因為……”
“夠了!” 林薇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就往地上砸,玻璃碎片濺到陳默的褲腳,“陳默,你別給臉不要臉!東區的數據就是沒問題,有本事你去查!”
“我會查的。” 陳默的聲音沒起伏,“現在就去。” 他轉身往外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對了張總,你家孩子明年要上小學吧?我認識教育局的朋友,說不定能幫上忙。”
張總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什么也沒說。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陳默立刻撥通 IT 主管的電話。“小李,東區渠道的日志備份好了嗎?”
“正在弄,哥。” 小李的聲音帶著電流聲,“但我發現有個異常,凌晨兩點十七分,有個管理員賬號登錄過服務器,刪除了三個小時的操作記錄。”
“能恢復嗎?”
“難。” 小李嘆了口氣,“對方用了軍方級的擦除軟件,不過我留了個心眼,提前鏡像了硬盤,現在正在做數據恢復,可能需要點時間。”
陳默看向窗外,林薇正從張總的車里出來,兩人在停車場激烈地爭吵著什么。“多久能有結果?”
“最快明天早上。” 小李的聲音突然壓低,“哥,剛才林薇讓技術部把所有服務器的訪問權限都收回去了,只留了她和趙強的賬號。”
陳默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節奏:“你有辦法繞過去嗎?”
“有是有,但需要王鵬幫忙。” 小李輕笑一聲,“他不是總說,紙質報表才有溫度嗎?那些打印記錄,可是刪不掉的。”
掛了電話,陳默發現王鵬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疊泛黃的報表。“哥,這是張總渠道過去三年的紙質臺賬,我剛才在檔案室翻出來的。” 老員工的眼睛亮得驚人,“你看這個,每個月的轉化率波動,從來沒超過 5%。”
陳默接過報表,指尖撫過那些用鋼筆填寫的數字,突然笑了:“林薇千算萬算,忘了張總是個老古董,什么都喜歡留紙質備份。”
“不止呢。” 王鵬湊近了些,“我剛才給張總的老婆打了個電話,她是我媳婦的遠房表姐,說林薇昨天送了個金鐲子,說是‘渠道維護費’。”
小張突然沖進來,手里舉著平板電腦:“哥!我查到了!張總那個渠道,凌晨兩點的訂單,收貨地址全是同一個小區 —— 林薇住的那個!”
陳默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地址,突然想起三年前老總監說的話:“數據能造假,但人性造不了假。” 他掏出手機,“小李,不用恢復數據了,我們有新證據了。”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百葉窗在報表上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陳默看著那疊泛黃的紙質臺賬,突然覺得林薇貼歪的 “青春榜” 也不是那么刺眼了。畢竟,真正的戰場從不在公告欄上,而在這些帶著鋼筆劃痕的數字里,在那些被刻意刪除卻永遠留痕的記錄里。
“四點的會,” 陳默把報表鎖進抽屜,“該讓某些人看看,老員工手里的‘紙質報表’,能有多大威力。”
王鵬抹了把臉上的墨漬,突然笑出聲:“我兒子說,用鋼筆寫字才叫真本事,用平板的都是花架子。”
小張也跟著笑,眼角還掛著淚珠:“我奶奶說,紙上的字會生銹,但假的永遠長不出包漿。”
陳默看著眼前這兩個并肩作戰的伙伴,突然覺得那句 “青春就是生產力” 格外可笑。真正的生產力,從來不是年齡數字,而是藏在報表褶皺里的堅持,是擦不掉的墨漬里的認真,是明知會輸卻還是要握緊拳頭的勇氣。
四點整,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林薇正對著鏡子補口紅。看到陳默手里的紙質報表,她的口紅突然斷在唇上,像道凝固的血痕。
“開始吧。” 陳默把報表攤在桌上,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數字上,每個鋼筆字都閃著微光,“讓我們來聊聊,張總渠道那 30% 的轉化率,到底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