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灰白的綢緞,纏繞在塵泥沼澤扭曲的枯木之間。吉安娜的靴尖輕點水面,奧術能量在腳下凝結成晶瑩的冰晶平臺,托著她緩緩前行。腐臭的泥漿在冰面下翻涌,卻無法沾染她分毫。
“隱身術維持良好...”她默念著檢測咒語,法袍邊緣流淌的魔法符文將她的身形完全消融在環境中。水晶球懸浮在左掌心,正記錄著沿途的景象——這是要帶回塞拉摩的重要情報。
突然,她的指尖一顫。
前方十碼處,一條筆直的溝渠切開沼澤,渠壁鑲嵌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片。水流清澈得不自然,甚至能看見底部鋪設的過濾網——這絕不是黑龍的手筆,那些生物向來只懂得破壞。
順著溝渠前行三百步,腐臭的霧氣逐漸稀薄。吉安娜的瞳孔驟然收縮——
六個披著鞣制獸皮的龍人正在搬運原木。他們的動作整齊得可怕,最前方的領隊甚至用生硬的通用語喊著“一、二、抬!”。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些本該狂暴的生物腰間都掛著工具包,里面露出銼刀、量繩和黃銅卡扣。
“龍裔...在合作勞動?”吉安娜的羽毛筆自動記錄著,羊皮紙上浮現出速寫畫面。當她目光移到沼澤深處時,羽毛筆突然跌進泥潭——
三座帶有玻璃窗的木屋矗立在填平的硬地上。屋頂鋪著防火的粘土,煙囪里飄出帶著硫磺味的青煙。最東邊的建筑門口,一個人類工匠正指導黑龍幼崽用尾巴卷著錘子敲釘子,幼龍笨拙卻認真的模樣,活像暴風城工匠鋪的學徒。
“奧術在上...”吉安娜的呼吸亂了,隱身術產生細微波動。她急忙加固法術,卻聽見背后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
轉身的瞬間,水晶球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二十碼外,奧妮克希亞人形態站在樹冠上,指尖的黑焰凝結成箭矢形狀。
“吉安娜·普羅德摩爾?!焙邶埞鞯睦湫β晭е娮踊祉懀皝韰⒂^我的模范社區?”
數十個龍人從新建的哨塔躍下,但黑龍公主都阻止了他們前進,“你們退下,這是我跟塞拉摩明珠之間的事?!?/p>
說完巨大的龍身出現在吉安娜面前……
海風裹挾著咸腥的氣息,卷起吉安娜散亂的金發。她的法袍邊緣已被龍息灼焦,奧術屏障在連續的攻擊下變得支離破碎。塞拉摩的海岸線近在咫尺,可黑龍的陰影始終籠罩著她,那雙熔金般的豎瞳里閃爍著捕獵者的愉悅。
“跑得倒挺快,小法師?!眾W妮克希亞的龍翼掀起狂風,砂礫如子彈般擊打在吉安娜的冰霜護盾上,“怎么不繼續傳送了?”
吉安娜的指尖因魔力透支而微微顫抖,但她仍高舉法杖,寒冰箭如暴雨般傾瀉而出。冰晶撞擊黑龍的鱗片,爆裂成漫天碎屑——連一道劃痕都沒能留下。
“真遺憾,”黑龍的尾音帶著殘忍的戲謔,“你的小把戲在真正的力量面前——”
轟!
一道黑焰吐息橫掃海岸,吉安娜狼狽地翻滾躲避。她原想借機開啟傳送門,可奧妮克希亞的龍爪已撕裂地面,巖漿般的裂痕瞬間截斷她的退路。
“你究竟想要什么?”吉安娜喘著粗氣,法杖頂端的水晶已出現裂痕,“如果是為了激怒塞拉摩——”
“激怒?不不不……”奧妮克希亞忽然收攏雙翼,龐大的龍軀在落地時化作精靈形態。她輕巧地踩在焦黑的礁石上,指尖把玩著一縷黑焰,“我只是好奇——堂堂塞拉摩的統治者,為什么要偷偷摸摸闖進我的地盤?”
吉安娜的視線掃過海面。潮水正在退去,露出淺灘上嶙峋的礁石。沒有援兵,沒有退路,而黑龍公主顯然在享受這場貓鼠游戲。
“塵泥沼澤的‘建設’很令人意外?!奔材戎斏鞯卣{整著呼吸,暗中凝聚所剩不多的魔力,“尤其是對你這樣的……毀滅者。”
奧妮克希亞的唇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她忽然抬手,一道暗影屏障將兩人籠罩其中。外界的聲音瞬間消失,連海浪的喧囂都被隔絕。
“現在,說真話吧?!焙邶埞鞯耐资湛s成細線,“你看到了什么?”
吉安娜握緊法杖。她知道任何謊言都會被龍類的感知拆穿,索性直言:“那些龍裔正在建設城鎮,該死——你們到底要做什么,另一座龍族的塞拉摩?”
“制造肥料,種田,然后賺金幣?!焙邶堊罱K嗤笑一聲,“信不信隨你。”
她撤去暗影屏障,海風的呼嘯驟然涌入。遠處,一個身影正沿著海岸線飛奔而來——德倫的皮靴踏過淺灘,水花濺在他卷起的袖口上。
“等等!”他氣喘吁吁地停在兩人之間,“吉安娜女士,我們或許可以談談合作。”
奧妮克希亞的尾巴危險地豎起,但德倫已經轉身面對吉安娜,潦草的頭發在陽光下顯得特別可笑。
海風卷著細碎的浪花拍打在礁石上,德倫站在兩位公主之間,身上的亞麻襯衣還沾著可疑的白色粉末。他隨手撣了撣袖子,向前邁了一步,臉上掛起商人特有的誠懇笑容。
“吉安娜女士,容我正式介紹一下自己?!彼⑽⑶飞恚瑒幼骷炔槐拔⒁膊话谅?,“德倫·洛森,來自暴風城的流民,現在是黑龍公主的農業顧問?!?/p>
吉安娜的指尖仍搭在法杖上,但眉頭略微舒展:“農業顧問?“
“沒錯?!暗聜悘膽牙锾统鲆粡堈郫B整齊的羊皮紙,展開后是一幅精細的卡利姆多地圖,上面標注著幾個紅圈,“公主殿下準備在貧瘠之地開荒種田,發展化肥產業——您也知道,東部王國現在什么情況?!?/p>
他的手指點在洛丹倫的位置,輕輕敲了敲:“天災肆虐,農田荒廢,難民南逃。糧食價格已經漲上天了,未來還會更高?!?/p>
吉安娜的目光在地圖上停留片刻,又移向奧妮克希亞:“黑龍種田?”
奧妮克希亞冷哼一聲,指尖燃起一縷黑焰,卻在德倫警告的眼神中又熄滅了。
“這不是玩笑,女士。”德倫的聲音低沉下來,“公主殿下看到了商機,而我——”他指了指自己,“而我恰好以前在西部荒野那種田的。承蒙奧妮克希亞公主殿下看重,做了她的農業顧問?!?/p>
吉安娜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德倫趁熱打鐵:“現在有個雙贏的機會擺在您面前。”他轉向吉安娜,眼神真誠,“我需要大量獸毛和獸角作為肥料的原料,而部落狩獵隊最不缺的就是這些廢料。那些地精給我的價格實在是讓我心痛流血?!?/p>
他從腰間解下一個鼓脹的皮袋,倒出十幾枚金幣在掌心:“我愿意用真金白銀收購,價格比地精公道。獸人有了錢,自然會從塞拉摩購買糧食和日用品——”
“——緩解雙方的緊張關系?!奔材冉釉?,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正是!”德倫打了個響指,“而且這筆生意由您牽線,薩爾一定會記您的人情。”
奧妮克希亞突然插話:“說完了?”她的尾巴不耐煩地拍打著礁石,“人類就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說得像龍語魔法一樣復雜。”
德倫假裝沒聽見,繼續對吉安娜說:“想想看,獸人用原本要丟棄的垃圾換錢,塞拉摩的商隊有了新客戶,而我們——”他拍了拍腰間的肥料樣品袋,“保證讓卡利姆多的荒地長出金燦燦的麥穗。東部王國的人民不會饑餓而死。你看,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未來?。 ?/p>
潮水漫過三人的靴底。吉安娜的法杖尖端微微下垂,這是她放松警惕的信號。
“你的提案...”她斟酌著用詞,“確實有可取之處。但薩爾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類,尤其還是和黑龍合作的人類。”
德倫露出早有準備的笑容:“所以需要您這位‘老朋友’引薦。”他變魔術般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連措辭都幫您擬好了——當然,最終以您的意見為準?!?/p>
吉安娜接過信箋,掃了一眼。羊皮紙上工整地寫著:
「薩爾:
現有可靠商人欲長期收購獸毛獸角,價格面談。若有意,可派使者至塞拉摩詳談。
——吉安娜」
簡單、直接,沒有任何會刺激部落敏感神經的字眼。
奧妮克希亞突然湊近德倫耳邊,龍息燙紅了他的耳尖:“你什么時候準備的這些?”
“昨晚你喝酒的時候?!钡聜惖吐暬卮穑S即提高音量,“吉安娜女士,這只是草案。您完全可以——”
“不必。”吉安娜將信箋收進法袍,“我會派人送去奧格瑞瑪?!八哪抗庠趦扇酥g來回掃視,“但若讓我發現這其中有任何陰謀...”
“——您就把我扔進海里喂魚人?!钡聜愃斓亟釉挘罢f起來,魚人的鱗片其實也能做肥料...”
奧妮克希亞的尾巴突然纏住德倫的腳踝,將他拽了個趔趄:“走了,顧問。該回去監工了?!?/p>
當黑龍公主拽著人類消失在沼澤霧氣中時,吉安娜摩挲著信箋邊緣,突然注意到右下角有個極小的麥穗圖案——和德倫公司徽章上一模一樣。
潮聲漸遠。她轉身面向大海,開始構思給薩爾的第二封信。這次,或許真的能打破在卡利姆多聯盟與部落的僵局。
奧格瑞瑪的烈日炙烤著獸皮帳篷,薩爾放下手中的戰斧,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桌面上攤著幾份戰報——灰谷的狩獵隊又與暗夜精靈起了沖突,貧瘠之地的獵物日漸稀少,幾個年輕的獸人戰士甚至因為爭奪半只風蛇大打出手。
正當他皺眉思索對策時,帳篷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大酋長!”傳令官掀開帳簾,雙手捧著一封蓋著塞拉摩火漆的信件,“吉安娜·普羅德摩爾的急信。”
薩爾接過信件,粗糙的指腹摩挲過火漆上的錨形印記。他拆開封蠟,展開信紙,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確實是吉安娜的親筆。
但內容卻讓他愣在原地。里面說有人找他想收購部落打獵剩下的獸毛獸角。
薩爾盯著這短短幾行字,濃密的眉毛漸漸擰成一團。他翻來覆去檢查信紙,甚至對著陽光看了看是否有隱藏文字——沒有。
“獸毛?獸角?”他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難以置信,“吉安娜什么時候開始做這種生意了?”
傳令官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大酋長,要叫術士們檢查一下信件是否被施了迷惑法術嗎?”
薩爾搖了搖頭。他認得吉安娜的筆跡,也熟悉她寫信時習慣在“薩爾”后面點一個小墨點的細節——這確實是她的手筆。
但內容實在太荒謬。
獸人狩獵后剩下的獸毛獸角,向來都是丟棄或焚燒的廢料。誰會花錢買這些?而且價格還可以面談?
“難道是人類的新式魔法材料?”薩爾摩挲著下巴,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還是地精又在搞什么古怪發明?”
他站起身,在帳篷里來回踱步。獸皮靴踩在堅硬的土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如果這是真的……
薩爾突然停下腳步。部落現在最缺的就是貿易渠道。塞拉摩作為中立港口,能提供鐵器、糧食、藥品——這些正是部落急需的物資,但以前因為獸人四處擴張,跟塞拉摩的關系并不好。而獸人們狩獵后堆積如山的廢料,如果能換成叮當作響的金幣……塞拉摩能拒絕交易嗎?
“準備我的狼騎。”薩爾突然下令,聲音里帶著決斷,“我要親自去趟塞拉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