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轉過身的瞬間,空氣瞬間凝固。
何觀如只覺一股腥甜的寒氣撲面而來,美工刀在掌心劇烈震顫,幾乎讓她按不住。
“小心!”胡老道突然將羅盤往前一推,桃木劍直指那襁褓。
話音未落,襁褓突然直撲余長白。
那余長白直接被這襁褓的架勢給嚇懵了,腿都邁不開步,還是何觀如領著他往旁邊一撲,這才堪堪躲開。
胡老道見勢頭不好,直接咬破指尖,將血點在八卦鏡上,鏡面驟然爆發出刺眼的光。
那襁褓似乎很怕這光亮,在照到它的瞬間,猛地縮成一團落在地上。
胡老道明白,這只是拖延之計,閃身薅住何觀如和余長白“趕緊走!”
余長白被拽得一個趔趄,這種大場面他也是第一次見,也不敢多說啥,更不敢往后看。
襁褓再次撲來,直挺挺地撞向余長白,何觀如將身體僵直,反應奇慢的余長白半推著推下樓。
何觀如掏出美工刀,只見那美工刀光芒大盛,仿佛在吸食這地界的陰氣,光芒刺得襁褓不敢近身。
就這片刻的阻攔,三人已經沖下閣樓。
何觀如連忙帶上門,胡老道掏出朱砂,不要錢似的往門縫里撒。
樓梯間里,余長白的喘息聲混著老賴鬼的驚呼聲,在狹窄的空間里撞來撞去。
何觀如又看了看自己的美工刀,發現光芒現在已經散去,變回了普通的美工刀。
“快!去老槐樹那!”胡老道突然喊道,“陰靈借木氣為勢,守著槐樹,別讓它靠近!”說罷又在門旁邊撒了一圈朱砂。
余長白被嚇得屁滾尿流,跌跌撞撞的往院里跑。
三人哼哧哼哧的用各種辟邪的法器擺在槐樹旁邊。
余長白扶著樹干喘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現在怎么辦?它還跟著咱們嗎?”
話音剛落,只見襁褓渾身冒著黑煙,一步一步的走向這邊。
米白色的布料下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卻滲出血來。
慢慢的,在腳下匯聚成一小攤。
“不對勁。”胡老道突然蹲下身,拿出羅盤。
指針瘋狂地轉著圈,最后“咔噠”一聲,死死指向余長白的胸口。
余長白奶奶的日記,余長白身上的陰氣,還有這個襁褓....
各種線索好像自動串聯在一起。
胡老道心里一動,突然看向余長白:“你是不是從小體弱多病?”
余長白愣住了,眼睛瞪得滾圓:“你怎么知道?”
胡老道猛地站起來,羅盤往余長白胸口一湊,銅針抖得像篩糠:“我說早上見你的時候,你身上那股陰氣怎么如此不同,原來是骨子里透出來的陰氣!”
余長白看見胡老道這樣說,自己也蒙了:“胡道長,你不會覺得這個玩笑很好笑吧!”
胡老道撇撇嘴,哼了一聲:“嘿你這小子,我跟你說你還不信呢!你這命,八成是借來的!”
“借的?”余長白后退一步,后背撞在槐樹干上,樹皮的粗糙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借誰的?”
何觀如也看懂了,看了余長白一眼,又看了襁褓一眼:“你說呢?剛才明明是我將它挖出,它卻不優先攻擊我,反而三番五次的找上你!”
胡老道瞇起眼睛,手指在羅盤邊緣敲了敲:“說不準就是它的。”羅盤沒有停止,反而還在快速的旋轉,像是有事要告知“這邊!”胡老道指。
何觀如見狀,立馬抄起家伙。
折疊鏟插進泥土,何觀如只感覺頭皮發麻。
這處的土比周圍涼得多,鏟頭碰到了硬物,發出“咚”的悶響。
余長白搶過鏟子:“我來!”他用力往下一挖,泥土簌簌落下,露出個巴掌大的小木盒。
盒子是槐木做的,上面刻著和鐵盒一樣的槐花圖案,只是更小、也更舊。
老賴鬼飄過去瞅了瞅,突然咋舌:“這木頭陰氣重得能結冰,比剛才那鐵盒邪乎多了。”
何觀如戴上胡老道遞來的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掀開木盒。里面鋪著層爛的不能再爛的槐花瓣,散發著一股臭味。
爛花瓣中間躺著三樣東西:一縷用紅繩系著的頭發,一張泛黃的嬰兒照,還有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黃紙。
她展開黃紙的瞬間,三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那是張用朱砂寫就的契約,字跡扭曲得像蜈蚣,邊緣已經脆得一碰就掉渣,上面的字卻清晰得刺眼:
“以槐花陽壽三十年,換孫兒余長白性命至二十五歲;屆時以吾魂為償,抵孫兒所欠槐花之壽。”
最后那個“壽”字,墨色很深,深得像血,仿佛剛寫上去一般。
“轟隆——”
一聲驚雷毫無征兆地炸響,剛才還灰蒙蒙的天突然暗了下來,烏云像被墨染過似的,瞬間壓到槐樹梢頭。
風卷著槐樹葉嘩嘩作響,像是無數人在哭。
那襁褓嬰靈好像借勢破了法器的桎梏,一步一步的朝著余長白走來。
每走一步,余長白的胸口就劇痛一下,像被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
他疼得彎下腰,冷汗瞬間濕透了洗得發白的 T恤。
“它這是......”胡老道將桃木劍橫在余長白身前,劍刃卻在發抖,“契約失效,它要親自來收債了!”
“那這么說來,確實是我欠她的......”余長白蔫了,活像霜打的茄子:今年他二十三,奶奶的陽壽沒有撐到他二十五歲的時候,契約失效了,更謬論奶奶會替他償還...況且,這是為他借來的命,也合該他來還。
這條命,本來就不是他的。
余長白幾乎是踉蹌著沖向襁褓,眼淚混著冷汗往下掉,“我欠的,我來還!”
“別傻!”何觀如想去拉他,卻被胡老道攔住。
胡老道突然從促銷袋里掏出朱砂和糯米,又搶過木盒里的頭發:“你奶奶留了后手!”他將白發扔進裝朱砂的小罐里,“快!拿你手心血來!”
余長白愣住了,何觀如已經抓起他的手,用美工刀劃了道小口。血珠滴進朱砂罐的瞬間,胡老道點燃了罐里的發。
白色的煙霧升騰起來,帶著股淡淡的槐花香。
煙霧中,一個模糊的老太太身影漸漸浮現。
她穿著藏青色的斜襟布衫,手里拄著棗木拐杖,正是照片上的余奶奶。
老太太的虛影對著襁褓深深一拜,聲音蒼老得像揉皺的紙:“槐花,娘替他還。”
襁褓猛地停住了。暗紅色的液體從棉布上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米白色的底色。那尖銳的哭聲不知何時變成了嗚咽,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原來如此......”何觀如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了日記里的話。
余奶奶年輕時難產,女兒槐花剛生下來就沒了呼吸。她抱著死嬰在槐樹下哭了三天三夜,不知從哪學來了這禁術,將女兒的殘靈封在槐木襁褓里,埋在閣樓地板下。
后來發現孫子余長白天生短命,她才狠心簽下契約,以女兒本應有的三十年陽壽,換孫子活到二十五歲。她本想在今年槐花開時,用自己的魂魄抵消這筆債,卻沒料到自己會提前去世,契約失效,槐花生靈只能親自來索命。
煙霧中的老太太虛影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襁褓。襁褓突然軟了下去,像片真正的棉布,落在地上,再也沒動過。暗紅色的液體滲進泥土里,開出一朵小小的、白色的槐花。
烏云不知何時散了,陽光重新落在槐樹上。余長白捂著胸口,那里已經不疼了,只是空落落的。
他看著地上的棉布,突然想起小時候,奶奶總在槐花開時給他做槐花餅,說:“多吃點,長命百歲。”
老賴鬼飄到何觀如身邊,難得沒開玩笑,只是嘆了口氣:“他奶奶用自己的魂,把欠的債一筆勾銷了。”
胡老道收起羅盤,銅針已經恢復平靜。
他看著那朵從泥土里開出的白槐花,突然捋著山羊胡道:“這禁術最損陰德,你奶奶卻改了它的兇性......也算奇事。”
何觀如撿起地上的日記本,仰頭看向天空。
世間緣分因果最難測。
余長白接過日記本,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風穿過槐樹葉,這次不再是哭聲,而是像有人在笑,很輕,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