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宗訓當然知道該怎么辦!
自從上次在老爹郭榮面前說完那個故事后,他就知道:
只靠他自己,很難動搖父皇對那條忠犬八公的信任!
所以,想要除掉趙匡胤,就必須掌握趙匡胤結(jié)義的鐵證。
這正是他“三路齊發(fā)”中的一路!
而另外兩路,自然就是繼續(xù)嚴防死守老爹患病,與以最快的速度發(fā)展扶植心腹!
但此時他不會主動說,作為“領導”,他得讓這三個人有參與感!
這樣,他們?nèi)蘸笞銎鹗聛聿鸥袆艃骸?/p>
最佳輔助王著卻突然開口反駁道:“就這么直接斷定是趙指揮使,恐怕有些武斷,不太妥……
武斷?
武什么斷?
那忠犬八公做了什么,可都是白紙黑字在那么多史料上面明確寫著的!
郭宗訓點點頭:“嗯,王大人說得在理!”
“趙指揮使是父皇的心腹愛將,直接認定是他肯定不行。”
“但既然二位大人如此說,本王自然更相信二位大人,那就先把他當做我們首要篩查目標!”
聞言,楊徽之、鄭起二人面露感動,他們此時也意識到了直接說一個高高在上的都指揮使的確不妥。
但郭宗訓的這番言論卻反而愈發(fā)讓他們感受到了信任。
這才剛見面,梁王不僅與他們推心置腹,還直接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此時甚至還如此信任他們,他們又怎能不感動?
殊不知,這也是郭宗訓更加認定王著絕對是個最佳輔助的原因:
因為他知道,王著之所以說那句話,就是要幫自己立人設,更加拉攏那二人。
他深深看了眼王著,隨即問道:
“可趙指揮使如今正跟隨父皇出征,該從何查起呢?”
鄭起道:“殿下,我們可以從趙指揮使身邊的人查起,直接秘密審訊他身邊的人,比如他身邊的掌書記趙普和他的二弟……”
王著看了眼郭宗訓,隨即搖頭道:“不妥!”
“這二人可是趙指揮使最親近的人,不能隨便動!”
“如果事情鬧大,還拿不到證據(jù),那必然會影響北伐,甚至會被認為是在挑撥君臣關(guān)系,于我們不利!”
“而就算拿到證據(jù),趙指揮使為了那二人,說不定會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甚至威脅陛下的安全,別忘了,趙指揮使現(xiàn)在就在陛下身邊……”
郭宗訓點頭如搗蒜:“沒錯,沒錯……”
王著果然有宰輔之姿啊!
至于這鄭起,能想出這么“剛直”的辦法,只能說不愧是用火燒自己腳的狠人!
嗯,也是人才,哈哈……
此時,楊徽之皺眉思忖片刻后,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暗中查,要不找人潛伏他身邊搜集證據(jù),待北伐結(jié)束后,再揭發(fā)此事?”
王著再次搖頭:“此計也不太穩(wěn)妥,首先是人選,到哪里去找能順利潛伏在他身邊的合適人選呢?”
“其次,就算我們找到了合適的人選,可趙指揮使畢竟不是普通人,誰能保證不會被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后又不會叛變?”
“而一旦此人叛變,那后果也是不可估量的……”
郭宗訓再次點頭如搗蒜!
此時在他眼里,王著簡直就是他的紅顏知己,哦,不,只是知己!
畢竟王著考慮到的這些因素,他之前早就考慮到了!
原本,他是想讓曹彬潛伏到趙匡胤身邊,但后來想想,曹彬這種正人君子,保持沉默還可以,潛伏這種事他不太合適。
特別是在趙匡胤身邊,沒有余則成那般玲瓏細致的心思,去了就是找死,甚至會害了他!
這也是為何,他這十多天的水路完全沒有推進這件事,只能等到王著三人趕來才抓緊時間推進!
“那王大人有何想法?”郭宗訓挑了挑眉,他知道,王著等的就是自己這句話。
好了,舞臺給你了,開始你的表演吧!
果然,王著先是朝著郭宗訓拱了拱手:“且容下官思索片刻……”
說著,他故作思忖之態(tài)踱了兩步,甚至還把腰間掛著的精致小酒壺打開,當著眾人的面滿飲一口……
郭宗訓暗自感慨:
如此嚴肅的場合喝酒?
你這是放浪形骸,還是故作風流?
唉,這大概就是歷史上老爹為什么到臨死時才愿重用你的原因吧!
只可惜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范質(zhì)才阻止你當宰相……
在眾人的注視下來回踱了好幾趟,王著這才捋著胡須,緩緩道:
“殿下,趙指揮使地位斐然,能力出眾,而且威望人緣都極好,關(guān)鍵是陛下十分信任他。”
“因此,微臣竊以為,最穩(wěn)妥的辦法就是請君入甕……”
聞言,楊徽之與鄭起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請君入甕?”
“這是何意,還請王大人明言……”
郭宗訓挑了挑眉:這家伙的心眼子還真是一點都不比我少啊!
他知道,王著是在等自己開口詢問,于是故作疑惑道:“請王大人賜教!”
“賜教不敢……”
王著恭敬行禮,竟再次當著眾人的面大飲一口,一副將一切了然于心,成竹在握的神態(tài),捋著胡須邊踱步邊說道:
“其實殿下心中早有定計,否則當初也不會特意讓曹彬曹大人負責保護您!”
此言一出,楊、鄭二人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紛紛震驚地看向郭宗訓:
原來梁王早就在懷疑趙匡胤!
不然按道理講,保護梁王的怎么都應該是趙匡胤,怎么可能是他曹彬?
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城府,當真讓人驚嘆……
郭宗訓微微一笑,并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是王著在自證才華的同時,還在幫自己樹立“天縱奇才”的形象!
換句話說,就是在拍自己馬屁……
王著繼續(xù)道:“依臣看,其實完全可以繼續(xù)沿用這個思路,殿下可以故意釋放一些對趙匡胤的敵意,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
“以趙匡胤的性格與結(jié)交能力,他定會主動探查殿下為何會對他有敵意,然后自然會主動結(jié)交我們這三個剛進入皇子行營的人,到時我們只需順勢而為,不動聲色地與他交好,然后暗中搜集證據(jù)!”
“如此,既不會太刻意,也不至于太冒險!”
“雖然進展肯定會慢一些,但如今正北伐期間,不管怎樣,一切都必須等北伐結(jié)束才能讓此事浮出水面……”
郭宗訓眉頭挑了挑:知我者王著也!
……
在這一大一小加起來兩百個心眼子的默契配合下,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
走出營帳,楊徽之與鄭起互相對視了一眼,又紛紛看向躊躇滿志的王著。
只是他們的目光中都多了一絲復雜:“恭喜王大人,這么快就榮升正督監(jiān)了……”
王著笑了笑,竟直接緊緊抓著二人的手:
“二位就莫要揶揄在下了,梁王只是口頭承諾,正式任命還得等陛下!”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如梁王所說,今日起,我們便都是同袍手足了!”
“走,晚上一起喝一杯……”
二人愣了愣,鄭起忍不住又問道:
“王大人,你實話告訴我們,你真的相信皇后托夢一事嗎?”
王著笑了笑:“重要嗎?”
“二位切記,我們已經(jīng)都在一條船上了,而掌舵的就是梁王!”
“遇到這樣一個天縱奇才的明主,咱們死也得死在他的船上……”
主力大軍終于在下午整頓完畢,開始啟程趕往乾寧軍。
即便是趕路,郭宗訓也并沒有閑著,不是在馬車內(nèi)與三位宰相一同票擬奏章,就是與王著三人泡在一起。
次日清晨,也就是四月十七。
郭宗訓痛苦地在馬車內(nèi)蘇醒,坐起來掀開窗簾,看著窗外烏泱泱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大軍,莫名地皺起了眉頭。
昨晚睡在馬車上,一路的顛簸讓他難以入眠,后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可他又做了一個噩夢!
夢里,老爹郭榮北伐歸來,蹲在不遠處,張快雙臂,微笑著等著他熱情相擁!
他興奮地跑了過去,緊緊抱著老爹:“太好了,北伐結(jié)束了,老爹你竟然真的完好無傷地回來了!”
“太好了,五代第一明君終于不用英年早逝了!”
“我也終于可以不用擔心趙大陳橋兵變,可以躺平當個皇二代了……”
可下一秒,父皇原本充滿溫暖笑意的臉,卻突然七竅流血!
口中不斷地重復著:“訓兒,爹悔不該不聽你的,那趙匡胤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收斂思緒,郭宗訓不禁喃喃道:“老爹應該快要拿下寧州了吧……”
此時的郭榮,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瘋狂趕路后,正在戰(zhàn)馬上遠遠看著寧州的那座主城若有所思:
訓兒借曹彬的名義說寧州刺史會主動投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這臭小子,難道連軍事都懂?
不管了……
郭榮下意識地揉了揉腚,臨出發(fā)前,那臭小子特意給他換了一個改良版的馬鞍,當真舒適不少……
而于此同時,韓通心中也在胡思亂想:
昨日問曹彬時,曹彬那反應明顯是不知道獻策的事情,那梁王為何會說是曹彬的建議呢?
難道是梁王自己的建議,可他為什么要借曹彬的名義說出來呢?
算了,腦袋疼,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陛下,斥候回報,寧州城內(nèi)外并無異常,此次隱蔽行軍效果奇佳……”
趙匡胤的聲音響起,郭榮下意識地笑道:“很好,多虧了訓兒的提議,哦,不,是曹彬的建議……”
趙匡胤皺了皺眉,又道:“陛下,末將愿為先鋒,攻打?qū)幹荨?/p>
郭榮收斂笑意,正色道:“不用,朕要親叩城門,且看他王洪降也不降!”
說罷,竟大喝一聲,一馬當先地沖向遠處的寧州主城!
寧州城,刺史府內(nèi)。
“啪”的一聲,刺史王洪猛地將奏報狠狠砸在桌上,兇狠地看向面前的將領。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王洪震怒不已,可奏報上白紙黑字寫著:大周大軍正往乾寧軍奔襲,預計次日到達!
“你們這群廢物,本官要你們有何用?”
“周軍都快打過來了,你們才送來情報!”
“還愣著干嘛!”
“快組織人手防御,另外立刻派人去向南京留守蕭思溫請求援兵……”
若能請來援兵,堅守數(shù)日或許還有救!
不料,他話音未落,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像丟了魂兒一般,大喊著:
“不好了,刺史大人,不好了……”
“大周皇帝郭榮此刻正在城外……”
聞言,王洪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大周皇帝郭榮?
這、這怎么可能?
奏報剛說周軍正向乾寧軍奔襲,大周皇帝郭榮不應該跟隨大軍嗎?
怎么可能會突然出現(xiàn)寧州城外,還親叩城門?
……………………………………
說明:
1、蕭思溫:(?—970年),字德降,契丹字思溫,小字寅古,是遼朝外戚大臣。
蕭思溫出身契丹“二審密”中的拔里氏,為北府宰相蕭敵魯?shù)淖宓芎鰶]里之子。遼太宗時入仕,歷任奚禿里太尉、群牧都林牙等職,并迎娶遼太宗之女燕國公主,拜為駙馬都尉。
柴榮北伐時任南京留守,其家族是大遼頂級權(quán)貴階層。
遼穆宗得知柴榮北伐后,又任命蕭思溫為兵馬都總管,率領大軍阻截后周軍。
可笑的是這對君臣一個“睡王”,一個“廢柴”!
《遼史》評價蕭思溫“僚佐皆言非將帥才”、“思溫以密戚預政,無所匡輔,士論不與”、“思溫處位優(yōu)重,耽祿取容,真鄙夫矣”,認為他不擅長軍事,作為外戚參與政事卻未能起到匡輔作用,貪圖祿位,被士大夫所非議。
2、“南京留守”的“南京”,并非現(xiàn)在的南京。
遼朝時期的“南京”,是其五京之一,即今天的北京市一帶,當時稱為“幽州”(后改稱析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