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呼喊,曹彬剛轉過身就見趙匡胤正策馬疾馳而來。
一旁的王著也不禁轉過身,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臣曹彬在此,恭聽陛下圣諭!”
不待趙匡胤趕至面前,曹彬便整理衣冠、恭敬下跪。
趙匡胤驅馬至他面前,也不下馬:“奉陛下口諭,著曹彬隨軍北伐,保護梁王!”
曹彬猛地一怔:
隨軍北伐保護梁王?
這也太突然了吧?
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而此時,周圍的零散大臣也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可不待曹彬問詢,趙匡胤便正色道:“曹大人,上馬吧,陛下還等著呢!”
說罷,便一把將曹彬拉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看著那揚起的塵土,人群中的王著挑了挑眉,似乎看穿了一切,意味深長地低喃道:“梁王真乃神童也……”
很快。
趙匡胤便帶著一頭霧水的曹彬來到了郭榮與郭宗訓面前。
曹兵剛要下馬跪拜,郭榮便阻止了他:“行軍要緊,不必多禮!”
“應梁王請求,即日起,由你負責梁王一切事務,寸步不離保護他!”
“是,微臣謹遵陛下旨意!”
曹彬此刻還在懵比狀態。
他疑惑地看向滿臉天真的郭宗訓,終于知道這是六歲梁王的要求。
可他并不記得與梁王有什么交集。
雖然只是保護梁王,但能隨軍北伐總還是好的!
于是,他看向郭宗訓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感激。
此時,郭榮又看向趙匡胤:“趙指揮使,你從殿前司諸班直中抽調精銳300人,組建皇子行營,由曹彬擔任皇子行營都監。”
話音未落,郭宗訓卻又一次插嘴道:“爹爹,這三百人孩兒可以自己挑選嗎?”
聞言,郭榮愣了愣,狐疑地打量著他的好大兒。
一旁的趙匡胤更是不由地皺了皺眉,但依舊面無表情,恭敬地等待。
而此時的曹彬卻如同被雷劈中般,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給年僅六歲的皇子單獨設行營?
而且這皇子還是梁王!
這意味著什么?
他可不傻,當然知道這意味著行營將來很有可能就是大周太子的直系班底!
這可不是鬧著玩,如果將來太子繼位,那這他們批人將是潛邸重臣!
而他這個皇子行營都監,未來的可能性將會無限放大……
曹彬越想越激動,眼睛都瞪圓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陛下沒有重用他,可年僅六歲的梁王卻如此重用他!
不由地,他有些迷離,雖然梁王只有六歲,但他心底竟莫名有種得遇明主的感動,那雙緊盯著郭宗訓的眸子里,竟全是感激,甚至都溢出來了。
連目光都有些拉絲……
可陛下如今正值盛年,梁王才六歲,陛下真的會允許梁王這么小就開始自己挑選心腹班底嗎?
于是他也和郭宗訓一樣,無比期待地看向郭榮。
只見郭榮遲疑了片刻,當他再次看向郭宗訓時,目光逐漸變得意味深長:
“好吧,既是你的行營,便隨你吧!”
同意了?
太好了!
陛下竟然真的同意了!
曹彬心底激動到飛起,甚至連手都不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而郭宗訓此刻更是無比激動!
他也沒想到父皇竟會如此爽快地同意了。
激動之余,他不忘瞥了眼國字臉的趙匡胤,雖然依舊是那副恭順的模樣,但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趙匡胤眼底閃過的一絲復雜。
郭榮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有些嚴肅:“不過你記住了,此次北伐朕本不該帶你的,可既然決定了,你就一定要乖乖的,切勿生事,跟著好好看、好好學!”
“是,父皇,孩兒記住了,多謝父皇……”
郭宗訓深深看了眼父皇,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感動。
因為他已經看出來,父皇似乎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意圖,但并沒有阻止,反而應允自己的請求,甚至允許自己挑人組建行營。
這個行營,就是自己未來的班底!
父皇這是真的打算好好培養我??!
這也說明,這條“神童”的路子,自己總算是賭對了……
大軍極速行軍,完全沒有任何休息,終于在中午時分趕到了碼頭。
按照郭榮此次北伐的計劃,他們會先由水路從大梁城(也就是汴梁或者叫開封)趕至滄州與先頭部隊匯合。
碼頭前,郭榮親自將郭宗訓從馬上抱下來:“怎么樣,趕了半日的路,累嗎?”
“不累!”
“那你為何揉腚?”
“手感好,夠軟、夠舒服!”
“臭小子,還嘴硬!”
郭榮笑著揉了揉郭宗訓的小腦袋,囑咐曹彬幾句后,便帶領一眾心腹視察部隊登船去了。
郭宗訓看著河邊遮天蔽日的戰船,心中頗為震撼!
他知道,父皇這是舉全國之力北伐,如果父皇能不像歷史上那樣早早病逝,說不定這次真能收復燕云十六州!
不行!
離郭榮生病只有一個多月,離他去世也只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組建自己的班底很重要,但防止郭榮像歷史上那樣病逝更重要!
如果郭榮能多活幾十年,那自己還有必要費盡心思組建班底嗎?
別的不說,趙大是絕不敢陳橋兵變的!
可如何防止呢?
史料對郭榮的生病的記載并不詳細,有說是細菌感染死于癰疽,有說是操勞過度引發心血管疾病,也有說是被人下毒,甚至還有人說是因為他滅佛運動導致因果報應……
郭宗訓無從得知,但他確定,死于滅佛運動導致的因果報應是絕不可能的。
因為這個時期的寺院占據大量土地與財富,侵蝕國家財政。
而且有不少像“佛門老總劉麻子”那樣的和尚,不守戒律,飲酒食肉、娶妻生子,甚至參與盜竊、走私等犯罪活動,嚴重敗壞社會風氣。
如果滅這樣的佛都有報應,那就讓報應來得更兇猛些!
在他看來,郭榮最有可能的病因是勞累過度加上細菌感染,尤其是癰疽。
畢竟歷史上死于癰疽的大人物實在太多了:
范增、劉表、孟浩然、宗澤、狄青、徐達、努爾哈赤……
雖然史書記載并不一定都是真的,但相對而言,這種可能性最大。
當然,被下毒也有可能!
畢竟這場病來得太突然了……
時間緊迫,不管怎樣,自己都必須行動起來。
他揉著自己的屁股,轉頭看向曹彬:“曹叔叔,所有的馬鞍都這么硬嗎?”
曹彬驚得瞪大了眼睛,連忙下跪:“微臣惶恐,怎敢讓殿下稱呼叔叔……”
郭宗訓伸出小手親自將曹彬扶起來,天真無邪的目光十分清澈:
“叔叔不必如此,訓兒知道您是皇爺爺的親戚,那便是訓兒的家人,訓兒自幼沒了娘親,所以在訓兒心里,家人比什么都重要?!?/p>
“訓兒知道,在公眾場合喊您叔叔不合適,特別是父皇在的時候,但現在又沒有外人,以后訓兒在外就喊您曹大人,私底下便喊您叔叔,如此可好?”
曹彬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莫名地被郭宗訓這番情為重、理為輔的言論擊中,眼眶竟不由自主地濕潤了起來。
他看向小小的郭宗訓,滿眼愛憐與感動,甚至有種想抱抱他的沖動:“得遇殿下,實乃臣之萬幸,臣定誓死效忠殿下,以死為報!”
郭宗訓挑了挑眉:這么快就以死為報?
效果這么好?
其實,咱們這位“天真無邪”的梁王并不知道,曹彬之所以如此,并不只是因為這番言辭。
更重要的是,對于郁郁不得志的曹彬而言,他就是改變曹彬命運的伯樂!
而歷史上的曹彬本就是五代十國這個亂世中,難得的正直仁厚的君子!
可君子往往被欺之以方!
“曹叔叔,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回殿下,天下馬鞍皆是如此。”
“那能不能改良一下,比如給父皇的馬鞍里面多填充一些棉絮?”
“額,殿下,現在的馬鞍已經是填充了棉絮的,陛下的馬鞍更是特殊制作的……”
“好吧,我只是想讓父皇騎馬時能輕松些……”
郭宗訓撇了撇嘴,想不出更好的改良方式,讓他莫名有些失落:
果然,我還是不如其他穿越者那么懂科技!
唉,要是能發明什么青霉素、消炎藥之類的,而父皇又真是死于細菌感染的話,那說不定真能改變父皇的命運。
只可惜自己不懂……
曹彬并不知道郭宗訓在想什么,見他如此失落,只當他是不能為了給陛下盡孝而沮喪。
為此,他還感動不已:小小年紀,就如此心存孝道,當真有仁君之姿??!
于是再次拱手道:“殿下不必擔心,臣會想辦法的!”
郭宗訓點點頭,帶著曹彬一同上了龍船。
從殿前司各班直中挑選三百名精銳的事并不著急,他只有一個要求:
必須身手了得!
絕不能與任何高級將領有私人關系!
最好是基層士兵!
曹彬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甚至為此感到佩服:六歲就能如此謹小慎微、防備于未然,真乃奇才也!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的這位少主,防備的就是趙匡胤!
午飯時間,郭宗訓又親自去了御廚那里……
而此時。
作為高級將領,忙碌了一上午的趙匡胤也回到了自己的“將艙”。
剛要推開門,便聽到里面傳來了弟弟趙匡義與掌書記趙普的交談聲:
“你說梁王真的是神童嗎?”
“是不是不重要,陛下需不需要才重要!”
“唉,沒想到陛下竟然真的帶著六歲的皇子北伐,到時候保護他的肯定是我兄長,萬一有個閃失,那……”
話音未落,趙匡胤突然推門而入,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反手將門關上后,他狠狠瞪了眼他那個剛滿二十的年輕弟弟趙匡義:
“休要胡言!”
“再讓為兄從你口中聽到不敬之言,休怪我……”
終究,他還是沒能對他視為臂膀的弟弟說完那句狠話。
“明公不必擔憂,門口有自己人守著,無礙!”
說話的趙普,他捋了捋胡須,低聲道,“衙內也是替明公憂慮,明公如今已經是殿前都指揮使,此次北伐若再能建功,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p>
“可若陛下讓明公負責保護梁王,只怕建功的機會……”
趙匡胤正色道:“休要再言,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吾等只管效忠陛下,豈能貪慕虛榮?”
趙匡義不滿道:“兄長,你為何總是這樣?你不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也得為手下那些兄弟們考慮吧!”
“此次北伐,他們都指望你能再建功勛,可陛下卻讓你保護梁王……”
趙匡胤一上午都沒見二人,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曹彬的事情。
于是打斷道:“梁王執意讓曹彬隨軍保護他,陛下同意了,還設立了皇子行營,由曹彬任行營都監。”
“梁王?”
“曹彬?”
趙匡義與趙普不由地對視了一眼。
趙匡義突然笑了出來:“好,好,好,這可是梁王自己不讓兄長保護的,兄長正好可以放手立功!”
趙匡胤看向趙普,臉色有些陰沉:“話雖如此,可我總感覺梁王似乎有些不喜我!”
趙匡義笑道:“梁王不過六歲耳,他喜不喜兄長重要嗎?”
“只要陛下信任兄長就行……”
趙普卻皺了皺眉,沉聲打斷道:“非也,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