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自是疑惑和不甘心,他才剛從里面出來,實在不想再進去。可那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最終還是燒壞了理智。于是,他一紙訴狀,竟將蔡茜告上了法庭,要求討回女兒的撫養權。
接到法院傳票時,蔡茜正在辦公室核對賬目,看完內容,她舉著那張紙,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里卻帶著一股冷意。
趙長平不便在這事上拋頭露面,一個電話打過去,便指定了何慧中做蔡茜的代理律師。
法庭上,旁聽席坐得稀稀拉拉,蔡茜就坐在第一排,面色平靜,看不出情緒。
蘇銘穿著一身不合體的西裝,頭發抹了過量的發膠,顯得油膩又滑稽。他站在原告席上,言辭激動,反復強調自己當年是被蒙蔽,是一時糊涂,如今幡然醒悟,渴望與親生女兒團聚。他說得聲淚俱下,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被拋棄的受害者。
法官面無表情地聽著,直到他告一段落,才將目光轉向被告席的律師。
何慧中站起身,先對法官微微頷首,然后才不急不緩地打開文件袋。“審判長,我方對原告的‘幡然醒悟’不予置評,但對其訴訟請求的合法性,我方持有嚴重異議。”
她的聲音清脆、冷靜,在小小的法庭里格外清晰。
“首先,請看證據一,這是雙方的離婚協議書,由原告蘇銘先生親筆書寫并簽名。其中明確寫明,雙方再無子女撫養及財產糾紛。”她將文件遞交,一份復印件放在了蘇銘面前。蘇銘的視線落在自己那熟悉的字跡上,臉色瞬間僵住。
何慧中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證據二,這是當年醫院出具的嬰兒分娩記錄及出院小結,證明了孩子的出生情況。緊接著是證據三,由蔡茜女士親筆書寫、因家庭生活困難為由申請****的申請書。”
蔡茜的目光微微動了一下,垂下了眼瞼。
“最重要的,”何慧中的語調略微上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鋒利,“是證據四。一份由原告蘇銘先生本人,在完全清醒、無任何脅迫的情況下,親筆簽署的《同意送養聲明書》。”
她將聲明書的復印件推到蘇明面前,指著簽名處,“蘇先生,需要我請筆跡鑒定專家來確認一下,這兩個字是不是你的親筆簽名嗎?”
蘇銘死死地盯著那份聲明,紙上白紙黑字,自己的簽名刺眼無比。他當初簽下它時有多輕松,此刻它就有多沉重。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
他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越過何慧中,死死地瞪著遠處的蔡茜,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起來:“趙長平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
整個法庭瞬間安靜下來。連旁聽席上昏昏欲睡的幾個人都驚醒了。
法官重重地敲了一下法槌,聲音嚴厲:“肅靜!”他看向蘇銘,眼神冰冷,“原告,注意你的言辭。無論那孩子是與不是,從法律上講,她與你,甚至與蔡茜女士,都已不存在任何關系。法庭不是你胡攪蠻纏的地方。”
兩名法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在蘇銘身側,只要他再有異動,就會被立刻架出去。
蘇銘的咆哮卡在了喉嚨里,看著法警冰冷的眼神,滿腔的怒火和不甘化作了恐懼,身體瞬間癱軟下來。
“經審理,”法官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原告所提供證據不足以支撐其訴訟請求,被告方所提供證據鏈完整、有效。現宣判,駁回原告蘇銘所有訴訟請求。另,鑒于原告在庭上的表現,在此予以警告,日后不得以任何理由騷擾當事人及其家屬,否則,將依法追究其法律責任。”
“退庭!”
法槌再次落下,宣告了這場鬧劇的終結。
法庭外的陽光有些刺眼,蘇銘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法官最后那句警告還在耳邊回響,嗡嗡作響,攪得他腦子里一團漿糊。他渾渾噩噩地挪著步子,不知道該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到路邊停下,車窗干凈得能映出他此刻狼狽的身影。車門打開,一個穿著休閑裝但氣質干練的年輕人走了下來,是林耀。他看都沒看蘇銘一眼,直拉開后座車門,等著里面的人出來。
很快,何慧中和蔡茜并肩從法庭走了出來。何慧中臉上是職業性的平靜,而蔡茜,在看到林耀時,一直緊繃的嘴角終于有了一絲放松的弧度。她低聲說了句什么,林耀笑著點了點頭。
這幅輕松和諧的畫面刺痛了蘇銘。那口氣又堵了上來,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沖了過去,攔在了車門前。
林耀立刻上前一步,將蔡茜和何慧中護在身后,皺著眉看他,眼神里滿是嫌惡。
蘇銘的目光盯著林耀:“你姐姐結婚了嗎?”
林耀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嘴角一撇:“結了,怎么了?”
“不可能!”蘇銘的聲音尖利起來,“彩禮三十八萬八,還要雙份!哪個傻子肯出這個錢娶她?他圖什么?”
這話一出,連何慧中都忍不住皺了眉。
林耀卻笑出了聲,那笑聲里全是毫不掩飾的嘲弄。“蘇銘,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他向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但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砸向蘇銘,“那個價,是為你量身定做的。”
蘇銘一愣,不甘心地追問:“那別人是多少?”
林耀站直了身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
“一萬零一。”
蘇銘的腦子沒轉過來,下意識地重復:“一萬零一?”
“對,”林耀看著他,眼神冰冷,“萬里挑一的人品,加萬里挑一的真誠。”
人品……真誠……
蘇銘徹底僵在原地,那幾個字砸下來,讓他腦子里轟然一響,四肢百骸都涼了。他看著何慧中和蔡茜坐進車里,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兩個世界。轎車平穩起步,匯入車流,很快就消失不見,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尾氣。
他身上這套借來的西裝,此刻被風一吹,顯得空蕩蕩的。那兩個詞,對他來說,比三十八萬八還要遙遠,是他這輩子都湊不齊、也買不到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