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打破這一切的,居然是蘇銘。
他從里面出來,世界已經換了副模樣。家里人把他當瘟神,電話不接,門也不開。他腆著臉打給蔡茜,聽筒里傳來的卻是口音濃重的男人聲音,問他是不是要辦寬帶。他心里一沉,找到以前的外貿服裝公司,前臺姑娘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他,說蔡茜早就辭職了,顧盼和周莉莉也一起走了。一問時間,正好是他進去后,蔡茜生完孩子那陣子。
他心里那點僥幸徹底熄滅了,一股無名火竄上來。跑了?三個女人能一起跑到哪去?他找到她們合租的老房子,房東太太嗑著瓜子,眼皮都懶得抬,說早就換了租客。
一連串的閉門羹讓蘇銘胸口堵得發慌。他成了孤魂野鬼,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蕩。這天,他正蹲在馬路牙子上抽著劣質煙,眼角余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蔡茜是誰?她穿著得體的連衣裙,步履匆匆地走進一個他這種人連保安都不會讓進的高檔小區。
蘇銘把煙頭狠狠摁在地上,眼里冒出狼一樣的光。
他開始在那個小區門口蹲守。像個耐心的獵人,一蹲就是好幾天。他摸清了蔡茜上班的公司叫“童夢”,還發現她周末會帶一個小女孩去游樂場。那女孩頂著和蔡茜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蛋,抱著她的脖子咯咯笑,親熱得不行。
蘇銘的腦子嗡的一聲。孩子不是送人了嗎?當年他點頭同意了的!這娘們敢騙他?這么多年,只有他耍別人的份,什么時候輪到別人把他當猴耍了!
怒火燒掉了他最后一絲理智。他看著不遠處旋轉木馬上的一大一小,大人笑得溫柔,孩子笑得天真,只覺得無比刺眼。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沖了過去,一把攥住蔡茜的手腕。
“蔡茜!”
他力氣極大,蔡茜被拽得一個踉蹌,手里的棉花糖掉在地上。她回頭看到蘇銘那張陰沉的臉,剎那間血色盡褪,渾身都開始發抖。甜甜從沒見過這么兇的人,被嚇得“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你不是說孩子送人了嗎?這是誰?你他媽跟誰生的!”蘇銘紅著眼睛低吼,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蔡茜臉上。
孩子的哭聲像一根針,狠狠扎進蔡茜的心里。她抖得更厲害了,但看著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甜甜,心底反而生出一股蠻力。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甜甜怎么辦?
她深吸一口氣,用身體護住女兒,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你認錯人了,撒手!她不是我女兒!”
“我認錯人?”蘇銘氣笑了,手上力道更重,“我能認錯你,還能認錯你這張臉生出來的小崽子?”
周圍已經有人指指點點。蔡茜知道跟他掰扯不清,她空出一只手,摸出手機,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卻異常穩定地按下一串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接。
“喂?”一個沉穩的男聲傳來。
蘇銘還在旁邊叫罵:“你還敢搖人?我告訴你蔡茜,今天這事沒完!”
蔡茜沒理他,對著聽筒冷靜地說:“趙先生,蘇銘放出來了,現在在游樂場,攔著我和甜甜。”
沒有多余的解釋,沒有哭訴。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隨即道:“站那別動,我馬上到。”
蔡茜掛了電話,一手緊緊抱著不斷抽泣的甜甜,另一只手被蘇銘攥得生疼,人卻站得筆直,直視著蘇銘,一言不發。她的眼神里沒有了恐懼,只剩下冰冷的對峙。
蘇銘被她看得心里發毛,嘴上卻更橫:“怎么?搬救兵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敢管老子的閑事!”
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刺耳的輪胎摩擦聲。
一輛黑色的轎車滑到路邊,停得又急又穩。車門推開,一個身著挺括西褲和白襯衫的男人邁步下車,徑直走了過來。他眉眼深邃,氣質沉穩,手腕上那塊表在陽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趙長平一來,甜甜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掙開蔡茜的懷抱,跌跌撞撞地撲過去,小小的身體撞進他懷里,帶著哭腔喊:“爸爸!有壞人,我怕!”
蘇銘盯著來人,又看看撲進他懷里的小孩,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冷笑:“喲,這不是趙大律師嗎?我說怎么找不著人了,原來是攀上高枝了。這野種是你的?”他往前湊了一步,幾乎貼到趙長平面前,壓低聲音,話卻說得更臟,“你他媽什么時候跟我老婆搞上的?”
“啪!”
一聲脆響,又快又狠。
蘇銘被打得偏過頭,臉上迅速浮起五道指印。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動手的人。
蔡茜甩了甩打得發麻的手,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蘇銘,嘴巴放干凈點。誰是你老婆?”
趙長平甚至沒多看蘇銘一眼,他彎腰檢查了一下女兒有沒有受傷,又用指腹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痕,這才抬起眼皮,目光像手術刀一樣落在蘇銘身上,平靜地開口:“誹謗,恐嚇,當眾尋釁滋事。蘇先生,剛出來,對相關法律條款的記憶是不是有些模糊了?需要我幫你復習一下,這幾項加起來,夠你再進去待幾年嗎?”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卻讓蘇銘背脊竄上一股寒意。
趙長平沒等他回答,又轉向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微微頷首,語氣客氣卻疏離:“不好意思,各位。這位先生可能對我雇傭的育兒嫂有點誤會。”
他頓了頓,視線重新鎖定蘇銘,一字一句道:“蔡小姐是我女兒的育兒嫂,負責照顧她的起居。你,現在,立刻離開。不然,我們換個地方,去派出所談。”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蔡茜從他懷里接過甜甜,輕聲安撫。甜甜抽噎著,小臉埋進蔡茜的頸窩,糯糯地喊:“茜茜阿姨,我們回家,我不要在這里……”
“阿姨”兩個字像兩記耳光,抽得蘇銘臉上火辣辣的。他看看一臉冷漠的趙長平,又看看護著孩子、眼神冰冷的蔡茜,再聽聽周圍人群的竊竊私語,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他知道今天討不到任何便宜。
他伸出手指,隔空點了點蔡茜,那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好,好你個蔡茜……你給我等著!”
說完,他怨毒地瞪了三人一眼,撥開人群,幾乎是落荒而逃。
趙長平替蔡茜母女拉開車門,等她們坐穩后,自己才繞到駕駛座。車門關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將外面所有的嘈雜和不堪,都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