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 芙蓉苑
“阿寧!快來看看,舅母又得了些好料子,頭一個就想到你了!”
人未到,聲先至。
蘇洛寧一個激靈,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放下手里話本。
端正坐姿,臉上瞬間掛起無可挑剔的、甜度滿分的笑容。
只見她親愛的舅母,大裕朝長慶長公主,領著捧著各色錦盒的丫鬟們魚貫而入。
瞬間將她這間雅致的小書房變成了小型綢緞展銷現場。
“舅母~”蘇洛寧聲音軟糯地迎上去,“您每次有好東西都緊著我,姝月表姐該吃味了。”
“她吃哪門子味?她嫁入相府,什么好的沒有?”
長公主嗔怪地一點她額頭,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
“你瞧瞧這匹云霞錦,內務府剛貢上的,這顏色,這光澤,滿京城找不出第二匹!還有這軟煙羅,透氣又飄逸,夏天做裙子最是清涼!”
長公主興致勃勃,如數家珍。
一番衣料品鑒會后,丫鬟們識趣地退下。
長公主拉著蘇洛寧的手坐下,眼神變得更加柔軟,也更加……灼熱。
“我們阿寧真是越大越水靈,這云霞錦一襯,怕是宮里的娘娘都要被比下去了。”
她輕嘆一聲,“唉,一想到你母親去得早,你父親又在兗州那般遠的地方,你這終身大事若不定下,舅母這心里啊,就跟揣著個事兒似的,寢食難安。”
蘇洛寧:……。
來了,終極命題雖遲但到。
蘇洛寧頭皮微微發麻,試圖撒嬌蒙混過關:“舅母,我還想多陪您幾年呢……”
“傻孩子!女兒家的好年華就那么幾年,豈能耽誤?”
長公主立刻駁回,語氣慈愛又堅定,“舅母思來想去,這滿京城的兒郎,論家世、論品性、論知根知底,還有誰能比得過你玨表哥?”
蘇洛寧感覺自己的笑容快要僵在臉上。
“玨兒那孩子,是沒什么大出息,”長公主對自己兒子的評價倒是很中肯,但話鋒一轉。
“可他心眼實??!沒什么花花腸子!模樣也周正,帶出去不丟人不是?最要緊的是,你嫁過來,就在舅母眼皮子底下,誰敢給你氣受?舅母疼你還來不及呢!咱們娘倆就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處,這豈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事兒?”
她說著,眼中甚至泛起了些許感動的淚光。
救命……
舅母求放過!
蘇洛寧在心里哀嚎。
這哪里是說親,這分明是“我為你好”豪華終極版!
您兒子哪里都好,可那是她親表哥??!三代以內不能結婚的~
她張了張嘴,沒辦法跟一個古代人科普近親結婚的危害。
她,蘇洛寧,是穿書來的,穿過來快四年了,目前……體驗良好。
只是……眼下的困境——
最終,她只能艱難地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笑容,干巴巴地擠出一句:“玨表哥……自然是極好的……”
好的就像我親弟弟一樣!
她在心里瘋狂補充。
長公主卻像是聽到了最動聽的承諾,立刻眉開眼笑,拍了拍她的手:
“這就對了!好孩子,你就安心吧,一切有舅母呢!”
風風火火的長公主殿下,又如同一陣溫暖的旋風般離開了。
蘇洛寧看著滿室華美衣料,身心俱疲。
她“咚”地一聲向后倒進軟榻里,望著頭頂精美的帳幔,長長地、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不,剛隔了一日——
國公府的后花園里。
“……成了親,自然就知道彼此的好處了!你放心,有舅母在,玨兒敢對你不好,我第一個打斷他的腿!就這么說定了,改日我就讓你舅舅給你父親修書,選個吉日……”
長公主又開始了日常催婚。
蘇洛寧頭皮發麻,再待下去,怕是真的要當場被定下婚期。
她趕緊捂住胸口,輕輕咳嗽兩聲,臉上擠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蒼白:“舅母……我、我忽然覺得有些頭暈,許是日頭有些大了,想先回房歇息片刻……”
長公主一看她這“病弱”的樣子,到底還是心疼占了上風,連忙道:“哎呀,快回去歇著!瞧我這腦子,光顧著說話了。白芷,快扶好你們小姐!”
“是,長公主?!卑总粕锨?,穩穩扶住蘇洛寧的胳膊。
“謝謝舅母關懷?!碧K洛寧如蒙大赦,借著白芷的力道起身,行了個禮,主仆二人慢悠悠地溜出了亭子。
直到走出老遠,徹底脫離了長公主的視線范圍,蘇洛寧才垮下肩膀,長長吁出一口氣。
“小姐,您還好嗎?”白芷低聲問。
“不好,一點也不好?!?/p>
蘇洛寧有氣無力,“舅母這毅力,拿去逼二表哥考狀元都夠了?!?/p>
白芷抿唇輕笑,扶著她沿著花園小徑慢慢走,想著散散心也好。
主仆二人正走著,剛拐過一處繁茂的薔薇花架,迎面便撞上兩個高大的身影。
幾乎是同時,一道黑影迅捷地側前半步,手臂微抬,是一個標準的護衛格擋姿態,恰好攔在了蘇洛寧與那兩位貴人之間。
蘇洛寧和白芷都嚇了一跳,立刻停住腳步。
幾乎是尉遲勁動作的同時,為首的男人幾不可察地微一頷首。
尉遲勁立刻收勢,退回原位,仿佛剛才那瞬間的警惕從未發生過,又變回了那道沉默的影子。
蘇洛寧也看清了來人,忙低下頭,屈膝行禮:“臣女見過陛下,見過大表哥。”
白芷也緊隨其后深深福禮。
祁煜的目光在她因受驚而微抬、此刻又慌忙低下的臉上掃過,虛抬了一下手,聲音是一貫的平穩:
“宮外不必多禮?!?/p>
微風拂過,帶來薔薇的馥郁香氣,也吹得她頰邊碎發微動。
“謝陛下?!?/p>
蘇洛寧直起身,依舊不敢抬頭,只覺得臉頰有點熱。
“臣女不打擾陛下與表哥,先行告退?!?/p>
得到默許后,她帶著白芷,幾乎是屏著呼吸,從一旁安靜地快步走開了。
祁煜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一旁的沈承瑾這才無奈地低聲解釋道:“陛下見諒,家母近來……十分關切阿寧的婚事,怕是又念叨得她無處可躲了。”
祁煜聞言,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光,唇角似笑非笑地微揚了一下:“是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