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芙蓉苑,芍藥正拿著塊細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臨窗小幾上那個精致的攢盒。
“小姐您回來了?”
芍藥抬頭笑道,“這芙蓉酥再不吃,酥皮該不脆了,奴婢正想收拾一下呢。”
蘇洛寧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巧潔白的點心上,微微一愣。
恍惚間,想起幾年前在宮里,似乎……他也總是會安靜地吃完她做的這些不起眼的小點心。
好像確實是喜歡的。
上次見他是什么時候?
好像……已經(jīng)很久了。
久到差點忘了,這京城里,還有一位能輕易決定無數(shù)人命運的人。
好歹是“養(yǎng)”過她兩年的人。
他可是她最大的——靠山。
她剛穿過來那年原主體嬌,被一場風寒帶走了。
醒來,便成了她這個熬夜追書猝死的學生黨。
當時原主父親外放,兄長隨著當年還是九皇子的祁煜出征,卻沒能回來。
出征凱旋,他被封為太子。
而他以“照顧故人至親”的名義,將她帶回了東宮。
想到這里,蘇洛寧不免嘆氣。
別人穿書,要么是大女主劇本,要么是灰姑娘人設(shè),再不濟來個攪得天翻地覆的惡毒女配也行。
她……特么穿成了邊角料!!
連炮灰都不算。
書中,她唯一的作用就是原主的早夭成了原書男主她親哥蘇硯清和女主她嫂嫂林婉兒之間的一個小小的誤會。
然后,就沒了。
特么,她穿了一個廢書!!
妥妥的工具人一枚。
哎!再次嘆息。
蘇洛寧看著芍藥,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別收了。”
她走上前,仔細地從攢盒里挑出四塊品相最完好的芙蓉酥,放入一個小巧的食盒里。
“小姐,您這是要送去哪兒?”芍藥好奇地問。
去抱“金大腿”。
“去大表哥書房一趟。”蘇洛寧拎起食盒,語氣盡量平常,“白芷隨我去就好。”
白芷安靜地應了一聲,跟上她的腳步。
主仆二人來到沈承瑾的外書房外。
外面沒人值守,里面很安靜。
蘇洛寧從白芷手中接過食盒,讓她留在院中,自己輕輕推開書房的門。
里面,只一道玄色的身影立在書案前,正執(zhí)筆寫著什么。
她遲疑著是該進去還是該退走。
那人卻頭也未回,清淡而熟悉的聲音已準確無誤地響起:
“裊裊過來,”他語氣自然得像早已知道她在門外,“幫朕研墨。”
他喚她乳名。
蘇洛寧微怔,還是很乖巧的上前放下食盒,拿起墨條,開始研墨。
很是自然。
書房里一時只剩下墨條與硯臺沉穩(wěn)的摩擦聲。
祁煜正在一張鋪開的軍事輿圖上勾勒著什么,筆鋒凌厲,標注著一些她看不太懂的符號和地名。
似乎完全沒有避諱她的意思。
他神情專注,側(cè)臉線條在窗外透入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冷硬。
蘇洛寧磨著墨,第n次逼著自己回憶些有用的劇情。
然而,……沒有。
好不容易逆天改命活到現(xiàn)在,唯一的“金手指”就是一點關(guān)于自家哥嫂虐戀情深的零碎記憶,屁用沒有!
關(guān)于眼前這位終極boss,書中也只有寥寥幾筆“一代明君”“千古一帝”的描述。
……這都什么事兒啊!
“阿寧來尋承瑾?”祁煜頭未抬,聲音平靜無波地開口。
蘇洛寧嚇了一跳,墨汁差點灑出來。
話說……又換回“阿寧”了??
筆尖在一個關(guān)隘處點下一個標記,祁煜繼續(xù)道:“他替朕去兵部調(diào)一份舊檔,需些時辰。”
哦,原來是去跑腿了。
大表哥不在,天助我也!
她立刻端起乖巧笑容,將帶來的小食盒往他手邊不那么礙事的地方推了推,語氣盡量自然:
“回陛下,臣女是見您來了,今日正好做了些點心,就…順道給您送些過來,您忙久了也能墊墊。”
姿態(tài)要放低,但語氣不能太諂媚,咱是來送溫暖的,不是來上貢的。
祁煜筆下未停,仿佛沒聽見。
蘇洛寧嘴角的笑容有點僵。
得,皇帝陛下日理萬機,看不上這點零嘴。
她悻悻然想若無其事地把食盒再挪回來。
這時祁煜卻忽然放下了筆,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略感疲憊。
目光隨意地掃過食盒,挑了挑眉:“芙蓉酥?
他居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蘇洛寧心底莫名松快了點,點頭:“嗯,還是老方子,想著您或許口味沒變。”
語氣里不自覺帶上了點熟稔。
祁煜伸手打開盒蓋,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柔和,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難為你還惦記著。放著吧,朕稍后嘗。”
說完,他便重新拿起筆,視線落回輿圖上,那點細微的波動瞬間消失,又變回了那個高深莫測的“千古一帝”。
蘇洛寧內(nèi)心瘋狂吐槽,面上還得維持著乖巧溫順。
頭頂突然傳來那人慢條斯理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探究:
“阿寧有心事?”
蘇洛寧心里咯噔一下,差點把墨條掰斷。
這人是會讀心術(shù)嗎?!
她趕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矢口否認:“臣女不敢。”
語氣恭敬得能滴出水來。
祁煜終于從輿圖上抬起眼,視線輕飄飄地落在她繃緊的小臉上,像是隨意打量,又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語氣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嗯,到底是跟朕生分了。”
蘇洛寧:“……”
救命!
不是您老人家剛才一副“莫挨老子,朕在搞事業(yè)”的生人勿近氣場嗎?
怎么倒打一耙啊!
她憋屈得差點內(nèi)傷,還得擠出笑容解釋:“臣女絕無此意,只是陛下天威……”
“在朕面前,不必講這些虛禮。”
他淡淡打斷她,語氣依舊溫和。
說完,竟真的伸手拈起一塊芙蓉酥,姿態(tài)優(yōu)雅地嘗了一口。
蘇洛寧一看,機會來了!
立刻狗腿地端起旁邊的茶盞,殷勤地奉上:“陛下您喝茶,小心別噎著。”
態(tài)度轉(zhuǎn)變之快,堪稱無縫銜接。
祁煜瞥了她一眼,從善如流地接過茶盞,呷了一口,又將注意力放回了點心上。
仿佛剛剛那句“生分了”,只是隨口一說。
蘇洛寧心里七上八下,您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她這點小心思,在這位爺面前簡直就像透明的一樣,完全被拿捏得死死的。
她不敢再貿(mào)然開口,生怕哪句沒說對,反而弄巧成拙。
徹底斷了這好不容易發(fā)掘的“希望”。
蘇洛寧糾結(jié)得快要把硯臺磨穿。
而她身邊的男人才不緊不慢的用帕子擦了擦手,狀似無意地開口,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聊家常:
“阿寧許久未進宮了吧。”
蘇洛寧一愣,下意識回答:“是有些日子了。”
“太皇太后近來常念叨你,說宮里冷清,” 他放下帕子,目光重新投向輿圖,仿佛只是傳達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消息。
“若有空,不妨多進宮陪陪她老人家。”
蘇洛寧的眼睛瞬間亮了!
進宮?陪太皇太后?!
正大光明躲過舅母“逼婚”。
“是!臣女記下了!一定多去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說話!”
她忙不迭地應下,聲音里是壓不住的雀躍,剛才那點糾結(jié)郁悶瞬間一掃而空。
祁煜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唇角,語氣依舊平淡:“嗯。朕安排人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