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凌的身后,方才挨了鞭子的尤子音露出臉來。
她賊兮兮的上前補了一腳。
“知道我是公主的人了,還敢綁我。”
那一鞭子打在身上,還怪疼的。
曲凌從頤郡王懷里掏出墨跡未干的婚書,遞給她,“你想毀掉,還是拿著它去王府,隨你。”
尤子音毫不猶豫要撕掉,手上剛用力,又頓住了,將婚書收了起來。
“毀了容易,我先留著,萬一哪天能用上呢。”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公主,是金吾衛巡街。”素商說。
曲凌吩咐,“去把趙崇禮引過來。”
讓兒子親自為父親收尸,她怎么不算個大好人呢。
又拉著尤子音,“頤郡王死了,不想被人懷疑,今夜就住在公主府。”
尤子音笑嘻嘻,“公主真貼心。”
公主府的侍衛如鬼魅一般撤去。
穿過幾條小巷,便聽到趙崇禮撕心裂肺的聲音,“父親——”
曲凌會心一笑。
來到一座染坊門前,進去,繞過垂掛的染布,映入眼簾的是一面高墻,推開暗門,便是公主府的蓮池。
“這里竟然能直接到公主府。”尤子音驚嘆。
觀棋說,“公主府太大了,公主便吩咐開暗門,侍衛十二個時辰把守,這樣,即可進出隱蔽,也能掩人耳目。”
清晨,尤子音從公主府大門邁出。
她故意走得極慢,務必讓藏在四周打探消息的人都看見。
首先,頤郡王的死和她沒關系,其次,她有公主撐腰,以后別找她麻煩。
年思華也早早起身。
“時限已到,”曲凌挽過她的手,“該去要嫁妝了。”
侍衛開道,轉過長街,頤郡王府的白幡赫然入目。
“喲,王府死人了呢。”曲凌掩唇輕笑。
年思華微微吃驚。
怎么又死人了?
上次是趙淑,這次是誰?
前來吊唁的,大多是宗室的人,其中不少對曲凌嗤之以鼻。
太子為人低調, 她天天張牙舞爪的。
不知怎的,曲凌迎著四面八方審視的目光,體驗了一把當初宋老夫人的感覺。
只是——
她森然冷笑。
自己還是太和善了。
當初,這些人在宋家面前,可是頭都不敢抬一下。
“既然是吊唁,嘉安公主擺這么大的排場干什么?”一位年事已高的老王妃語氣尖銳。
曲凌揚眉,“本宮想擺就擺,若是逾越禮制,只管讓御史臺去參。”
老王妃氣結,疾言厲色,“目無尊長,老身好歹是你的長輩,你說話,怎么如此難聽!”
曲凌頓足,轉身,“本宮還有更不好聽的。”
她往前兩步逼近老王妃,唇角帶著肆意的笑,“聽說你家老王爺收了個年輕貌美的小丫鬟,那么大年紀了,也不怕馬上風啊?”
老王妃臉色巨變。
“該不會是你故意想整死老王爺,好與房中年輕的小廝,長長久久,只羨鴛鴦不羨仙吧?”
人群中炸開。
這實在太過于讓人震驚了。
“你......你胡言亂語!”
老王妃衰老的臉頰通紅,一時窘迫異常,眼里更是火星四濺。
“本宮認得太醫院的穆娘子,你和老王爺若是力不從心,去穆娘子那討些藥。”
曲凌滿眼揶揄拍了拍老王妃的肩膀。
老王妃臊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加之人年紀上去了,一口氣沒提上來,暈了過去。
她被抬出去后,滿堂寂靜。
眾人不敢擅自開口,更是后背一陣發涼,曲凌的手伸得這樣長,只怕是皇帝的意思。
往后行事,要格外小心了。
誰也不知道自己家有沒有被皇帝盯著。
這時,靈堂外竄出個灰袍男子,直往曲凌身邊的年思華抓去,“年氏清正百年,貞潔烈女無數,怎出了你這敗壞門風的——”
“砰——”
人還沒靠近,池淵已經將人踢飛出去。
年兆豐重重摔地上,齜牙咧嘴。
“何人在此喧嘩?”曲凌打量著他,
“公主,是年家的人。”年思華說。
“你還敢大搖大擺的在外面拋頭露臉!”年兆豐譴責,“年家從未出過和離女,你若還是我年家女,就該以死殉節。”
“年家門匾上的冤魂還少么?”
年思華不自覺流露出恨意。
“三伯家的女兒,未過門死了定親的夫婿,男方家里是愿意退親的,你們為了名聲逼她嫁過去,不僅要嫁,還在新婚之夜,讓她抱著牌位殉葬。”
“五叔家的女兒,在夫家屢次遭遇毆打,遍體鱗傷,五嬸要接她回娘家,你們不答應,還說是她沒有盡心侍奉夫君,她被活活打死在夫家,才二十歲。”
“住口!”
年兆豐疾言厲色。
“我說的是你和離之事,你扯那些做什么!”
他訓斥道,“父親說過,年家沒有和離之人,你這是不孝。”
“此言差矣,”年思華冷笑,“我是陛下親賜和離,你這話是對圣裁不滿?”
年兆豐知道他這妹妹一直以來便是這般口齒伶俐。
“王爺昨夜意外而亡,崇禮因玩忽職守被杖責五十軍棍,下半身都爛了,你這做娘的竟然還有心思在這里與我辯論,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不成!”
昨夜,頤郡王被發現橫死街頭,皇帝大怒。
先是申飭了京兆尹,然后讓人把趙崇禮提到金鑾殿上大罵。
“朕不知道京城的治安已經成這樣了?”
“崇賢任職期間,從未有過這樣的事情,怎么到你,就出現這樣大的紕漏?下一次,刺客是不是要進宮取朕的腦袋!”
趙崇禮又怕又懵又傷心。
死的是他爹。
他也不想啊。
“是曲凌,一定是曲凌殺了父親。”
在金鑾殿上,趙崇禮就這樣嚷出來了。
皇帝大發雷霆,吩咐禁軍將他推出殿外,重重的打。
抬回來時,已經只剩一口氣了。
“打他的是陛下,照顧他有馮側妃。”年思華死死壓住嘴角不讓自己笑出聲。
年兆豐見她油鹽不進,突然暴起去拽年思華,“立刻隨我回年家向父親請罪。”
他的手快碰到年思華時,寒光一閃,手掌被匕首插了個對穿。
“啊——”
曲凌淡然的抽回匕首。
讓人把抬來的太師椅放在棺材前。
坐下后,她才懶洋洋說,“你初來京城還不知道本宮的規矩,本宮面前,擅自動手,手會沒的。”
年兆豐捏著鮮血淋漓的手。
他是讀書人,手毀了,就什么都毀了。
憤怒取代了疼痛,“吾乃朝廷敕封的書院山長,你這狠毒之人——”
“掌嘴。”曲凌把玩著匕首。
“啪——”
有侍衛上前,一巴掌抽得他發冠飛落。
“我要去告御狀,我要見陛下——”
這回不用曲凌吩咐,第二掌接踵而至。
年兆豐終于崩潰大喊,“悍婦,毒婦——”
“啪——啪——啪——”
連續三記耳光,打得年兆豐口鼻溢血。
圍觀宗親集體后退三步,有人偷偷去摸自己的臉。
“你要是還能挨,本宮可以繼續滿足你。”曲凌微笑。
年兆豐害怕了。
他在江南,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
文人學子,自有風骨,受天下人追捧。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毫不講理之人。
“你還有話說么?”曲凌覺得自己是個善解人意之人。
年兆豐羞憤欲死。
他在心里已經盤算著要讓整個江南學子筆伐口誅這個無法無天的公主。
但當著曲凌的面,縮得和鵪鶉一樣。
“你們呢?”
曲凌的目光掃過鴉雀無聲的宗親。
沒人有話說。
有也不敢說。
“既然你們都沒話說,那本宮要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