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凌踏入云松堂時,老夫人已經(jīng)醒了。
本來也是裝的。
正靠在引枕上喝些疏通氣血的藥。
屋內(nèi)藥味,熏得人有些犯惡心。
“祖母?!?/p>
曲凌福身行禮,身上那襲大紅衣裳在室內(nèi)格外刺目。
老夫人瞇起眼睛,被那艷色刺得眼皮直跳。
她強壓下心頭不適,招手道,“阿凌來,到祖母身邊來坐?!?/p>
她伸出手拍了拍床沿,“坐近些,祖母有話同你說。”
曲凌乖順地坐下,又從丫鬟手里接了湯藥,親自喂給老夫人。
曲裎說的那些話,老夫人已經(jīng)全部知道了。
她也松了一口氣。
兒子一直不太贊同把曲凌嫁到肅國公府,總想著能有更好的去處。
可老夫人不這樣想。
幾次提及,都被曲裎打太極遮掩了過去。
好在,他還是心疼姐姐,在這種情況下,保全了姐姐。
“你姑姑也是沒法子,”老夫人長嘆一聲,“她日子艱難,不得已才回娘家求助,這才動用了你娘的嫁妝?!?/p>
她抓住曲凌的手,力道大得驚人,“如今你父親既將你許給阿懸,往后就是一家人,該齊心協(xié)力才是?!?/p>
“你幫著她過了難關(guān),她總是念著你的好,將來你過門了,也只會享福。”
曲凌垂眸,忽然笑了,“祖母疼我,我心里知道,用些嫁妝算不得什么的,何至于弄成這樣?!?/p>
她抬眼,眸中水光瀲滟,“只是夫人好手段,竟找了東陽伯府的人當(dāng)眾鬧這一出。”
不輕不重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宋氏的身上。
“父親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將我許配給表哥,又承諾把嫁妝還于我手,還讓郡主三日后的定親宴上來與我核實?!?/p>
老夫人面色一僵。
“哎,祖母若是先和我說,我必然不讓父親說出這樣的話,”曲凌面露傷懷,“表哥早有心上人,還將姑姑為我準(zhǔn)備的生辰禮給了別人,我這不是無形中壞人姻緣嗎?”
“胡說什么?”老夫人滿臉錯愕,“阿懸最是守禮,怎會這樣?”
曲凌恰到好處紅了眼眶,“若非我親眼所見,也是不會相信的。”
她直言不諱,“姑姑的那根琉璃花簪,精巧別致,如今就在曲連枝的身上?!?/p>
老夫人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半晌才勉強平復(fù)的心情,又趕緊安撫曲凌,“你放心,阿懸只會娶你,誰也不會搶走你的位置?!?/p>
曲凌苦笑一聲,“我和表哥本就沒有情誼,如今卻被湊到一塊,時間長了,也只是怨偶,祖母,國公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老夫人立刻警覺了起來,聲音淡淡的,“有些事情,不是你們小孩子能知道的?!?/p>
“可我不知道,又怎么在長公主面前遮掩呢?”曲凌為難,“若真是為了救命,就算挪用了嫁妝,也是積德?!?/p>
她的確很想知道,肅國公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長公主這幾天沒有查出任何東西。
“阿凌,你是侯府的姑娘,嫁到國公府,也算門當(dāng)戶對,你姑姑為人不壞,阿懸是個好孩子,你是掉進福窩里了,可不能受了別人的挑唆,與家人離了心?!崩戏蛉舜蚨酥饕獠桓嬖V她,神色還有幾分不悅。
曲凌并沒有追問,反而笑瞇瞇的說道,“祖母若是不方便告訴我,那便算了,總歸是一家人,想必我娘也不會介意?!?/p>
她突然提起徐照月,老夫人的后背不禁一股涼意。
“今天是我娘的忌日,也不知道,我回來了,她的魂魄會不會也來看我。”
曲凌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向往,甚至問老夫人,“您還記得我娘長什么樣子嗎?”
老夫人毛骨悚然,猛地推開她的手,“不許胡說,招來不干凈的東西,有你受的?!?/p>
她控制不住的一陣發(fā)抖。
“祖母,表哥送給曲連枝的簪子,您能幫我要回來么?”曲凌轉(zhuǎn)移了話題。
老夫人前面拒絕告訴她國公府之事,這回倒是不好拒絕她。
“我讓人去取回來。”
她吩咐丫鬟,“就說肅國公夫人在府里丟了簪子,是貴重之物,有人看到是二姑娘身邊的人撿到了,讓二姑娘還回來吧,”
老夫人給曲連枝留了幾分體面。
沒多大的功夫,丫鬟就帶著簪子回來了,還帶回來了曲連枝的話。
“二姑娘說,丫鬟剛撿到就送到她手上了,她本想一會兒來給老夫人請安時帶過來,沒想到老夫人派人去取了?!?/p>
雙方的話都說得很漂亮。
仿佛這根簪子,真就是曲明月不慎遺失,被人撿了去。
曲凌拿著發(fā)簪走了。
老夫人躺回床上,大喘了兩口氣,卻總覺得周身涼颼颼的。
“來人,扶我去佛堂。”
她心神不寧,想去上炷香。
翠縷終于回來了,見她起身,立刻前去攙扶她,卻被老夫人一把推開,“你還知道回來?”
“老夫人恕罪?!贝淇|很委屈。
“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年輕時,宋氏善妒,終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不是沒為你考慮過,可你不愿嫁給府中下人,也都由了你,”老夫人警告道,“你年紀(jì)大了,不要再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且不說侯爺對你無意,你也早就,年老色衰?!?/p>
她的話半點不帶留情,句句都像重錘打在翠縷的心上。
翠縷面上不顯露半分,恭恭敬敬的聽老夫人教誨。
她扶著老夫人去佛堂,突然看見地上滾落了幾顆佛珠,就散落在門檻處。
鬼使神差的,她沒有提醒老夫人注意。
老夫人跨過門檻,剛好踩在其中一顆佛珠上。
翠縷下意識的放掉了手上的力氣,沒有托住老夫人。
“咔嚓”一聲,是骨頭破裂的聲音。
老夫人向前滑倒,身體往后傾,為了不讓后背砸在門檻上,她只能讓自己的腳來了個大轉(zhuǎn)彎,硬是倒在了地上。
“老夫人—”云松堂的丫鬟婆子們發(fā)出驚呼聲。
“扶我去上香!”老夫人疼得快昏過去了,越發(fā)覺得今日處處透著怪事,堅持要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