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碎殘雪,兩百輕騎如同離弦之箭,沉默地刺入北境蒼茫的暮色之中。云驚鴻一馬當先,新覆的鐵面之下,目光比這塞外的風更冷。
她沒有選擇去小河村那顯而易見的陷阱,而是直撲西南方向的狄戎主力。這是賭博,更是基于對狄戎狡詐和當前局勢的精準判斷。那股游騎是餌,民女告狀是亂局的開始,而這五百主力,才是真正敲向朔風軍太陽穴的重錘!
必須在他們接近大營,或者在小河村完成某種布置之前,將他們攔腰截斷!
“將軍!前方五里,發現敵軍游哨!”赤芍的聲音從側后方傳來,帶著壓抑的興奮和緊張。
“殺了。不必留活口。”云驚鴻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
命令被無聲地傳遞下去。幾名騎兵悄然脫離大隊,如同鬼魅般融入昏暗的曠野。很快,遠處傳來幾聲極短暫的悶響和金屬刮擦聲,一切又歸于寂靜。
隊伍繼續沉默前行,氣氛卻愈發凝練,像一張緩緩拉滿的弓。
又行片刻,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帶出現在眼前。云驚鴻猛地抬起手,全軍瞬間勒馬停駐,動作整齊劃一。
她凝神傾聽,風帶來了隱約的馬蹄聲、金屬碰撞聲,還有狄戎特有的、含混不清的吆喝聲。聲音來自丘陵的另一側,正在向這邊移動。
“下馬!弩手上前,埋伏于坡頂兩側!長槍手居后,刀盾手護住兩翼!”云驚鴻的聲音又快又低,一道道指令清晰地傳入每個士卒耳中。
沒有人質疑。這些百戰老兵以最快的速度執行命令,利用地形迅速隱藏起來,弓弩上弦,長槍頓地,如同蟄伏的猛獸,只待獵物進入伏擊圈。
云驚鴻藏身于一叢枯黃的灌木之后,目光死死鎖住丘陵的棱線。她能感覺到身邊赤芍略微急促的呼吸,也能感覺到自己胸腔里那顆越跳越沉、越跳越穩的心。
來了。
最先出現的是一面狼頭小旗,然后是黑壓壓的騎兵隊伍,如同漫過坡頂的潮水。他們隊形并不十分嚴整,帶著一種即將執行任務前的松弛和傲慢,顯然并未料到會在此處遭遇攔截。
云驚鴻默默計算著距離,呼吸放緩,直至停止。
三百步……兩百五十步……兩百步!
就是現在!
她猛地站起身,鐵槍直指蒼穹,發出一聲撕裂暮色的厲嘯:“放——”
“嗡——!”
早已蓄勢待發的弩箭如同撲食的蝗群,帶著死亡的尖嘯,驟然從兩側坡頂傾瀉而下!瞬間覆蓋了狄戎騎兵的先頭部隊!
人仰馬翻!慘嚎聲、馬匹的驚嘶聲瞬間打破了荒野的寂靜!
“敵襲!結陣!結陣!”狄戎隊伍中響起倉皇的呼喝。
但第一輪弩矢的打擊還未結束,第二輪又至!緊接著,是第三輪!
三輪速射,足以讓缺乏重甲防護的狄戎騎兵陷入巨大的混亂!
“朔風軍!隨我殺——!”
云驚鴻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她縱身躍上親兵牽來的戰馬,一夾馬腹,第一個沖下丘陵!身后,兩百輕騎發出震天的怒吼,如同決堤洪流,緊隨其后,狠狠撞入混亂的敵陣!
長槍如同毒龍出洞,精準地挑翻一個又一個敵人。云驚鴻徹底放棄了防御,將所有的力量都傾注在進攻之上。她的槍法沒有多余的花俏,只有最簡潔高效的刺、掃、砸,每一擊都必然帶起一蓬血雨。
她知道,必須速戰速決!必須以最兇猛、最殘酷的姿態,在最短的時間內擊垮敵人的斗志!
鐵甲染血,披風破碎。她仿佛真的化身為傳說中的羅剎,所過之處,只剩下死亡和恐懼。狄戎騎兵被她這完全不顧性命的打法殺得膽寒,竟無人能擋其鋒芒!
赤芍緊緊護衛在她側翼,刀光閃爍,不斷格開冷箭和偷襲,心中卻驚駭于主將今日遠超平日的悍勇和……那股幾乎化為實質的戾氣。
一名狄戎百夫長看出她是首領,嚎叫著揮舞狼牙棒砸來。云驚鴻不閃不避,長槍迎上!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狼牙棒被硬生生蕩開,那百夫長虎口崩裂,滿臉驚愕。云驚鴻手腕一抖,槍尖順勢下滑,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抽槍,帶出一溜血珠。她看都未看那墜馬的尸體,目光再次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殺戮。不停的殺戮。
鮮血浸透了戰袍,順著鐵甲的縫隙流淌,溫熱粘稠。手臂早已酸麻沉重,舊傷也在瘋狂叫囂,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機械地揮槍、突進、再揮槍。
她要贏。她必須贏。
不僅要贏下這場戰斗,更要贏給那個此刻可能正站在遠處高地上觀望的監軍看!贏給所有質疑她、算計她的人看!
不知過了多久,當云驚鴻一槍將最后一名負隅頑抗的狄戎十夫長挑落馬下時,四周的喊殺聲漸漸停歇。
荒野上,只剩下朔風呼嘯,以及遍地尸骸和痛苦呻吟的戰馬。
殘存的狄戎騎兵早已潰散,逃入茫茫夜色。
“清點傷亡,救治傷員,收斂戰死者。”云驚鴻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疲憊,卻依舊穩定。
她勒馬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著。鐵面具下的臉龐蒼白如紙,汗水混著血水從下頜滴落。握槍的手在不易察覺地顫抖。
赤芍拖著受傷的胳膊走過來,臉上帶著勝利的激動和后怕:“將軍,我們贏了!以兩百輕騎擊潰五百狄戎主力!這……”
云驚鴻抬手打斷她,目光掃過戰場。勝利的代價同樣慘重,不少熟悉的袍澤倒在了這片土地上。
她緩緩抬起頭,望向大營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沉沉夜幕。
那個男人,此刻在想什么?
她調轉馬頭,聲音恢復了冰冷的鎮定:“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