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那聲“快去找香水!”的咆哮,如同瀕死天鵝的最后哀鳴,飽含著無盡的屈辱、憤怒和一種破罐破摔的絕望,在充斥著老干媽“余韻”的臥室里久久回蕩。
夢顏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出了臥室,后背緊緊抵上冰涼的門板,還能聽到里面傳來謝辭因為極度氣憤和渾身刺癢而發出的、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和……可能是用手抓撓皮膚的細微聲響?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蹦迪,額角滲出冷汗。找香水?蓋住老干媽味兒?這任務聽起來比用鉆戒開瓶蓋還要荒謬一百倍!但此刻,這無疑是能暫時遠離那顆“豆豉炸彈”的唯一救命稻草。
她不敢怠慢,立刻在偌大的套房客廳里翻找起來。這種頂級療養中心的VIP套房,通常會備有一些基礎的生活用品,但香水……尤其是“最貴的、味道最沖的”男士香水?
她像個沒頭蒼蠅一樣,翻遍了客廳的儲物柜、浴室的鏡柜,甚至差點想去翻管家可能落下的行李箱。就在她快要絕望,思考著是不是該打電話給樓下奢侈品店讓人立刻送一瓶上來時,她的目光突然被客廳角落一個低調奢華的黑色皮質托盤吸引。
托盤里整齊地放著幾件精致的護理用品:一把鑲嵌珍珠貝母的梳子,一瓶看起來就很貴的須后水,還有——一支造型極其簡潔、通體漆黑、沒有任何logo、卻透著一種“我很貴別碰我”氣場的玻璃瓶!
就是它了!
夢顏如同發現了救命稻草,一把抓過那支瓶子。入手沉甸甸的,冰涼光滑。她湊近瓶口,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即使沒打開,也能聞到一股極其濃郁、復雜、帶著侵略性的木質混合著某種辛辣皮革的味道,嗆得她差點一個噴嚏打出來!
夠沖!絕對夠沖!
她也顧不上研究這是什么牌子、多少錢了,緊緊攥著這瓶“救命水”,視死如歸地再次推開了臥室的門。
臥室里的氣氛比剛才更加壓抑。謝辭閉著眼靠在床頭,臉色鐵青(夾雜著紅痕),胸膛依舊起伏不定,那只完好的左手正煩躁地、無意識地抓撓著病號服的領口,那里已經浮現出幾道明顯的紅痕??諝庵校细蓩屇穷B強不屈的香氣依舊如同實質般縈繞不去,混合著謝辭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混合物。
聽到開門聲,謝辭猛地睜開眼,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瞬間鎖定她手里的黑色瓶子。
“拿來!”他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命令,聲音嘶啞而急迫,帶著一種病態的偏執。
夢顏趕緊小跑著過去,把瓶子遞給他。謝辭一把奪過,看也沒看那沒有任何標識的瓶身,用牙齒粗暴地咬開(或者說試圖咬開)那看起來就設計精妙的金屬瓶蓋——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病后的牙口,也低估了瓶蓋的精密程度。
“該死!”他低咒一聲,因為用力扯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最終還是用那只笨拙的、裹著紗布的右手勉強配合左手,才終于擰開了瓶蓋。
剎那間!
一股比剛才濃郁十倍、更具侵略性和穿透力的香氣,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猛獸,轟然沖出瓶口!那是一種極其復雜、極其濃烈、仿佛濃縮了整片原始森林、混合著陳舊皮革、燃燒的煙草、以及某種帶有動物野性氣息的磅礴味道!它霸道地、毫不留情地開始沖擊、蠶食空氣中老干媽的勢力范圍!
謝辭似乎對這味道的濃烈程度很滿意(或者說他已經不在乎了),他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像是要進行某種神圣的凈化儀式,對著自己的頭頂、脖頸、胸前——尤其是那片泛紅刺癢的額角和太陽穴區域——狠狠地、連續地按壓了十幾次噴頭!
“呲——呲——呲——!”
大量的、金黃色的、昂貴的香液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瞬間浸濕了他額前的頭發,順著發絲滴落,洇濕了病號服的領口,甚至有一些濺到了他長長的睫毛和臉上!
過于濃烈的香氣瞬間在極小范圍內高度聚集,形成了一團肉眼幾乎可見的、具有強烈刺激性……的氣團!
“咳咳!咳!”離得最近的夢顏首當其沖,被那過于霸道的香氣嗆得連連后退,眼淚都快出來了!這味道單聞瓶口已經夠嗆,如此近距離、高濃度地噴射,簡直堪比化學攻擊!
謝辭自己也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過于濃烈的“香氣炸彈”給轟懵了!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已經晚了!那極具侵略性的香分子已經無孔不入地鉆進了他的鼻腔,直沖天靈蓋!刺激得他鼻腔黏膜一陣刺痛酸癢,眼球都感到了壓力!
“阿——阿嚏!??!”
一個驚天動地、毫無霸總形象可言的巨大噴嚏,猛地從他那里爆發出來!震得他整個腦袋都在嗡嗡作響,牽扯到全身的傷口和刺癢的皮膚,帶來一陣難以言喻的酸爽!
這還沒完!
“阿嚏!阿嚏!阿嚏??!”
就像是打開了某個災難的開關,一連串完全不受控制的、猛烈無比的噴嚏如同機關槍般接連爆發!謝辭被這突如其來的生理反應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整個人蜷縮起來,眼淚鼻涕瞬間齊飛(幸好他此刻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那只完好的左手徒勞地想去捂鼻子,卻因為劇烈的噴嚏而根本做不到!
夢顏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堪稱災難的一幕——那位不可一世的霸總,此刻正頂著一頭濕漉漉、散發著詭異混合氣味的頭發,滿臉通紅(部分是憋的,部分是氣的),眼淚汪汪,如同得了重度流感一樣瘋狂打著噴嚏,每打一個噴嚏身體就劇烈地抽搐一下,看起來凄慘又……極其滑稽!
她下意識地又想后退,以免被噴嚏波及,卻又忍不住有點想笑(雖然她知道笑了可能會死得很慘)。
就在謝辭深陷“噴嚏地獄”,打得昏天黑地、懷疑人生之際——
“叩叩叩。”
臥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三下。
緊接著,沒等里面的人回應(估計也沒法回應),房門就被推開了。
一位穿著熨帖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持一根紫檀木龍頭拐杖、面容嚴肅古板的老者,出現在了門口。正是謝家那位德高望重、嗅覺卻異常靈敏的二叔公——謝秉坤。他身后還跟著一臉焦急、試圖阻攔卻顯然失敗了的管家。
二叔公是代表謝家元老層前來探視的,一方面是關心謝辭的病情(畢竟他是家族繼承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親眼看看昨晚祠堂風波后這邊的狀況,順便……或許再試探一下那個“妖女”的處理情況。
他推開門,原本準備好的、帶著關切和威嚴的問候詞還沒出口,就被一股撲面而來的、極其詭異、極具沖擊力的混合氣味給生生嗆了回去!
那是一種怎樣的味道?。?!
首先闖入鼻腔的,是一股極其濃烈、極具侵略性、仿佛要把人釘在墻上的雄性荷爾蒙氣息——昂貴、霸道,卻因為濃度過高而顯得刺鼻,像打翻了一整瓶陳年古龍水。
但在這濃烈的人工香氣之下,一股頑強而熟悉的、帶著煙火氣的、咸香油膩的——豆豉辣椒味!如同附骨之蛆般死死纏繞著、交織著、對抗著!兩種截然不同、卻同樣強大的氣味分子在空氣中激烈搏斗、融合,最終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頭暈目眩、胃部翻騰的——地獄級混合香型!
“唔!”二叔公被這味道嗆得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識地用手帕捂住了鼻子,渾濁的老眼里瞬間充滿了生理性的淚水!他那經過數十年頂級雪茄和普洱老茶淬煉的、自認堅不可摧的嗅覺系統,在這一刻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這還沒完!
就在他努力適應這可怕的氣味,試圖看清房內情況時,映入眼簾的景象更是讓他老花鏡都差點掉下來!
他那引以為傲的家族繼承人、謝氏集團的總裁謝辭,正衣衫不整(病號領口被扯開)、頭發濕漉漉地黏在額前(還泛著油光?)、滿臉通紅、眼淚鼻涕橫流地蜷在床上,像個重度癮君子發作一樣,不受控制地、劇烈地——
“阿——阿嚏?。?!”
又是一個地動山搖的噴嚏!口水沫子(混合著昂貴的香水)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微弱的亮光。
二叔公:“?。?!”
他徹底石化了。手帕還捂在鼻子上,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微張開,保持著一種極其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仿佛看到了外星人入侵。
這……這是什么情況?!
阿辭這是……怎么了?!
這滿屋子的怪味……還有他這副樣子……
短暫的震驚過后,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恨鐵不成鋼的憤怒瞬間涌上二叔公的心頭!他自然而然地(或者說,在那種氣味的誤導下)產生了某種極其離譜的聯想——
難道是昨晚打擊太大,加上傷病痛苦,阿辭他……他竟然想不開……沾染了什么不該沾的東西?!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麻痹自己?!這滿屋子的怪味……是那種東西混合了他嘔吐物的味道嗎??。ㄋ严闼墩`認了)
“阿……阿辭?!”二叔公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充滿了痛心和難以置信,他顫巍巍地舉起拐杖,指著床上還在努力和噴嚏作斗爭的謝辭,老淚終于奪眶而出(主要是嗆的),聲音嘶啞悲憤:
“你!你這孩子!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糊涂?。。 ?/p>
“就算壓力再大!就算心里再苦!你也不能……不能碰那種東西啊!!”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謝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啊!!”
“還……還噴這么多……是想掩蓋味道嗎?!這味道混合起來更……更……”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結果又被那混合香型嗆得一陣猛咳,好不容易順過氣,才痛心疾首地吼出那個他自以為的真相:
“這根本就是‘敵敵畏’的味道?。?!混了那玩意兒也不至于這么沖?。?!孽障!真是孽障?。。。 ?/p>
“敵敵畏”三個字如同驚雷,狠狠劈在剛剛勉強壓制住一個噴嚏的謝辭頭上!
他猛地抬起頭,眼淚鼻涕還沒擦干凈,臉上混合著香水漬和老干媽殘留的紅痕,表情是極致的錯愕、荒謬和暴怒!他想開口解釋,卻因為鼻腔和喉嚨的極度不適,以及那該死的、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的噴嚏欲,只能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看起來更加可疑!
旁邊的夢顏已經徹底傻眼了,張著嘴,看著那位痛心疾首、仿佛下一秒就要大義滅親的二叔公,再看看床上那個百口莫辯、氣得快要冒煙的“吸毒嫌疑人”,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不是被熏的,是憋笑憋的!
管家面如死灰,站在門口,已經徹底放棄了掙扎,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出竅去了南極陪企鵝。
“二叔公!不……不是……阿嚏?。?!”謝辭終于掙扎著擠出一句辯解,卻立刻被一個新的、更猛烈的噴嚏無情打斷!他氣得狠狠一拳砸在床墊上?。ㄐ液檬谴矇|)
這一砸,在二叔公眼里,更是成了“毒癮發作”的鐵證!
“你……你還不承認!還敢發脾氣!”二叔公氣得渾身發抖,拐杖跺得地板咚咚響,“我看你是沒救了!沒救了!謝家……謝家完了?。。 ?/p>
老者捶胸頓足,老淚縱橫(主要是被熏的和氣的),再也無法忍受這視覺和嗅覺的雙重刺激,猛地轉身,一邊劇烈咳嗽著,一邊踉踉蹌蹌地沖出了套房,仿佛多待一秒都會中毒身亡!那悲愴的哭嚎聲還在走廊里回蕩:“家門不幸……不幸啊……”
臥室里,再次死寂下來。
只剩下那地獄般的混合香氣,以及謝辭因為極度憤怒、羞辱和生理不適而發出的、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他死死地盯著門口二叔公消失的方向,眼球布滿血絲,胸口劇烈起伏,那只完好的左手緊緊攥著身下的床單,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扭曲。
然后,他的目光緩緩地、如同慢鏡頭般,移到了自己那只剛剛噴灑了無數香水、此刻還殘留著濃郁香液的左手上。
那手上,除了香水,似乎還沾著一點點……剛才打噴嚏時不小心帶出來的……鼻涕?
謝辭:“……”
他盯著自己的手,眼神空洞了片刻,隨即一種更加狂暴的、毀天滅地的怒火迅速在那空洞中積聚!
下一秒!
他猛地抓過床頭柜上那個醫生留下的、用來測量藥劑的、印著刻度的塑料量杯!
“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那只可憐的塑料量杯,被他硬生生捏得變了形,裂開了好幾道口子!
“夢!顏!?。 彼麖暮韲瞪钐幇l出一種近乎崩潰的、嘶啞的咆哮,每一個字都滴著血和恨,“我!要!殺!了!你?。?!”
而罪魁禍首夢顏,早在二叔公喊出“敵敵畏”三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嚇得抱頭鼠竄,躲進了客廳的洗手間,死死鎖上門,瑟瑟發抖地聽著外面傳來的、霸總憤怒的咆哮和量杯的悲鳴。
她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寫滿“闖禍了”的臉,絕望地意識到——這一次,可能不是賣腎賣器官就能解決的了。
謝辭大概……真的會把她剁碎了喂狗。
而且,可能還是用老干媽拌一拌再喂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