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fēng)了。
砂隱村的天空被夾雜著黃沙的夜風(fēng)吹得一片模糊,根本看不見月亮。
只有在偶爾風(fēng)勢微弱下來的時候,月光會洇散成一枚生銹的銅錢,黏在粗糙的云布上,看起來陳舊又死氣。
但她的眼睛是鮮活的,遠(yuǎn)勝過外面的月亮。
短暫的寂靜后,太陽奈連忙爬起來:“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邊說著,她邊伸手摸了摸我愛羅的臉。
一手都是冷汗,體溫很涼。
即使不用【神樂心眼】她也能感覺到,我愛羅的查克拉很亂。而且在他身體深處,還有另一股龐大而危險的陌生查克拉在不斷暴漲涌動。
是尾獸嗎?
她其實早就有這個猜測了。
畢竟一開始系統(tǒng)就說過,她夢里那個可怕的怪物和我愛羅有關(guān)系。以及尾獸不止一只,幾乎都被人柱力封印著。
人們恐懼尾獸,自然也會恐懼與之共生的人柱力。
只是平時,尾獸的力量都被封印術(shù)禁錮著,很難發(fā)現(xiàn)。即使偶爾有波動,也很快就被我愛羅自己壓制下去。
也只是因為她天生感知力極強,才會每次都注意到。
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她將我愛羅從地上拉起來,半扶半抱著躺回床上,用袖子給他擦了擦汗:“很難受?要不要幫你去叫夜叉丸?”
說來也怪,她從來沒有因為身體里有尾獸而難受過。眼下我愛羅這個狀態(tài),她也有點擔(dān)心是不是生病造成的。
“不用……”叫來也沒有用。
我愛羅側(cè)躺著喘出幾口氣,然后才看著她問:“你為什么……突然來了?”
“因為擔(dān)心你啊。”太陽奈回答得很直白。
畢竟是我愛羅幫她續(xù)命到現(xiàn)在,性格又特別乖,簡直乖到可憐又可愛的程度。
她感謝對方的同時,也一直是真心實意地?fù)?dān)心對方,把他當(dāng)好朋友對待的。
尤其他才五歲的年紀(jì),出生了就沒了媽。
親爹有還不如沒有,天天親自帶頭讓全村人對他搞孤立霸凌,各種精神折磨,還被人反復(fù)刺殺。
簡直把他兒子當(dāng)拼夕.夕似的,一鍵分享全國公共群,邀請大家都來砍一刀。
只是這么簡單復(fù)盤下,這孩子吃過的苦估計比他吃過的飯還多,難怪時常給人一種有點缺愛到不正常的感覺。
這么想著,太陽奈忽然聽到了熟悉的提示音——【漩渦太陽奈,生命時限+5天】。
她回過神,看向面前依舊臉色慘白,眼神卻微微清明一點的小熊貓,聽到他問:“……擔(dān)心我?”
“對呀。你白天都被那個人嚇得哭鼻子了吧,叫你也不搭理我,當(dāng)然會擔(dān)心。”太陽奈邊說邊左右看了看,想找個凳子之類的坐一下。
“才不是因為那個……”我愛羅悶吞吞地回答,聲音有些啞,“你在找什么?”
“凳子。既然你不要找別人,那我就坐著陪你聊會兒天吧。”
但這里好像沒有這種東西。
太陽奈沒辦法,只能跟我愛羅一起躺床上。
“好多玩具娃娃。”她看了看旁邊那幾乎擺了半張床的各種玩偶,少說也有二十來個。
剩下的空間有限,她不得不跟對方近距離挨著,枕在一個枕頭上。
不過他的床好軟好軟,比她家里那張床舒服太多了。
才躺下沒多久,太陽奈就感覺一陣?yán)б猓B忙拍了拍自己的臉,隨意找著話題:“你很喜歡玩偶?”
“都是夜叉丸送的。”我愛羅半垂著眼睛,說話有點莫名的斷斷續(xù)續(xù)。
他伸手揪住那只橫躺在兩人頭上的小熊:“這個,最喜歡。”
“你很難受嗎?”太陽奈更湊近一點看著他,似乎是在辨認(rèn)什么,“你好像在憋氣,是很不舒服?”
“沒……沒有。”不是因為不舒服。
是她離得太近了,近到不說話也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呼吸。還有那種溫暖好聞的氣味,一直都彌漫在我愛羅的鼻尖。
一旦正常呼吸,就會有種要被太陽奈的味道完全淹沒進去的錯覺,強烈而迷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像墜海溺水的人那樣下意識閉氣。
但砂隱村沒有海。
“太陽奈……怎么過來的?”
“找夜叉丸問路的。”
說來也挺湊巧,她是因為實在擔(dān)心得睡不著,加上七尾也不跟她說話,所以才偷偷溜出門,準(zhǔn)備去找我愛羅。
誰知道剛出來沒一會兒就看到了夜叉丸,還很輕易就告訴了她風(fēng)影家所在的位置。
“不過今晚是……”夜叉丸抬頭看了看天上渾濁如污斑的月暈,“我愛羅大人應(yīng)該很難熬。你要現(xiàn)在去找他嗎?”
太陽奈想都沒想就點頭:“要去。而且您也是希望我去的吧,所以才會特意來告訴我。”
夜叉丸愣一下,旋即很溫和地笑起來:“畢竟除了你以外,我愛羅大人就沒有其他特別親近的人了。”
太陽奈:“……”
你們少年漫的臺詞真怪。原封不動都能拿去演偶像劇的程度,這也是題材特色的超級黏糊糊嗎?
她不理解,但尊重,并且一直都在積極加入。
至于爬窗戶這個行為,完全是太陽奈不想敲門才這么做的。
剛靠近這里,她能感知到屋子里有四個人的查克拉。搞不好其中一個就是那個虐待兒童的絕世活爹,四代目風(fēng)影。
她可不想和這人對上。
至少在她修煉升級大成功,可以暴打?qū)Ψ揭活D之前不想對上。
“因為太擔(dān)心了所以睡不著覺,干脆就來找你。”太陽奈最后總結(jié)。
空氣安靜得只能聽到窗外的風(fēng)聲,以及離線系統(tǒng)的生命時限增加提示音。
半晌后,我愛羅才開口,聲音有種緊繃太久終于松開的干澀感:“所以……太陽奈沒有害怕我……”
“我為什么要害怕你?”她驚奇地反問。
這孩子也太缺愛了。
明明她現(xiàn)在就躺在他旁邊,陪他聊著天努力熬時間,他還是稍微有點風(fēng)吹草動就開始胡思亂想。
就像那種受過致死傷以后,好不容易撿條命回來的小動物,警覺敏感得過度。
我愛羅抿著發(fā)白的嘴唇,垂著眼睫沒有說話。偶爾,他又抬起視線看一看她,確認(rèn)她有沒有突然消失或者生氣。
“說起來,下午遇到壞人的時候,害怕的好像是你吧。”太陽奈說,“看我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都嚇哭了!”
“才不是……”才不是因為遇到暗殺他的人才害怕的,是因為害怕太陽奈會……
“好啦好啦,我愛羅說沒有就沒有。”她很適時地轉(zhuǎn)移話題,猜測“被當(dāng)眾嚇哭到說不出話”這件事,可能有點傷小男孩的自尊。
看不出來年紀(jì)小小,平時臉皮也薄得不行,心氣倒是挺大。
說起來,她自己現(xiàn)在也是小孩呢。比我愛羅大不了幾歲。
重新長大真是好麻煩。
太陽奈隨意想著,伸手刮刮他的鼻尖,動作親昵又自然,完全是在模仿小時候母親逗她的手法。
我愛羅睜大眼睛。
他不怎么清楚這個動作的意義,但就是莫名很喜歡,淡玉色的眼睛圓溜溜地望著她:“太陽奈。”
“怎么了?”
“還想要……”
想要她伸手碰他的親密感,不帶任何隔閡的接觸,聞到她手上的味道。他的心跳就會變得很安穩(wěn),一下一下地,真實地落在他胸口里。
“啊?”太陽奈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順手又用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尖,“這樣?”
“嗯……”
她不明所以地繼續(xù)照做了幾次,發(fā)現(xiàn)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這樣,舒服得眼睛都閉起來了,整個人像只小貍貓一樣蜷縮著,臉色卻還是很不正常的白。
“我愛羅,你還是很難受嗎?”她又為他擦了一次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這個問題好像問到了我愛羅最不舒服的地方。
他一下子變了臉色,把自己更深地埋進枕頭里,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太陽奈真擔(dān)心他直接把自己悶死了,想都沒想就伸手把他翻了個面,雙手捏著他的臉逼他看過來:“不要突然不理人,我會很難過的!”
他睜大眼睛,有種被戳中什么盲區(qū)的疑惑:“我不理你,你會難過?”
“當(dāng)然了!要是我突然不理你了,你會不會難過啊?”
明明是同一件事,把她和我愛羅的位置調(diào)轉(zhuǎn)一下,這小孩瞬間理解得飛快。
他伸手死死抓住太陽奈,表情驚慌:“不要……我不會不理你的。所以……太陽奈也不要……不理我。”
“打個比方而已,不用反應(yīng)這么大吧。”她也沒掙扎,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又摸摸頭,“現(xiàn)在不難受了嗎?”
“還是會……”
但剛才那一瞬間,想到太陽奈要不理他了,那種猛然從心底里決堤而出的難過,比守鶴帶來的折磨還要嚴(yán)重太多。
“那我再陪你說說話?等你好一點。”
“要是我好一點了,你要走嗎?”
“誒?”太陽奈沒想到他首先在意的是這個,但還是回答,“我不走的話,要是你家里人突然進來怎么辦?我可是爬窗戶來找你的,很難解釋吧。”
“不會。他們從來都不找我。”我愛羅說。
“怎么你家里人都……”太陽奈說到一半又停下,繼續(xù)摸摸他單薄的后背,“那我天亮前回去吧,不然我姨媽要著急的。反正現(xiàn)在還早。”
他在太陽奈絮絮叨叨的講話聲里慢慢安靜下來,眼睛依舊望著她。
因為太專注也太近距離了,這種視線很容易給人一種似乎快要實體化的感覺。
輕密而粘稠,蜘蛛絲一樣的包裹感,很難擺脫。
好在那雙眼睛實在很漂亮,水青冰涼的色彩,磷葉石似的。
即使被這么直勾勾看著,也很難會覺得心生反感。于是太陽奈就一直這么放任著他,也沒在意。
她說了很多,柔和清甜的聲音跟羽毛似的,一捧接一捧地覆蓋下來,光是聽著就讓人很開心。
好像月圓之夜也沒有這么難熬了。
直到太陽奈說:“……所以,下次你不用反應(yīng)這么大。要是我真害怕你或者不想理你,才不會半夜來找你。我要是討厭一個人的話,碰到他都覺得惡心。”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自己的手被抓得更緊了。
“真的嗎?”
“當(dāng)然了!”
按理說,話題進行到這里,一般都是以我愛羅心情好轉(zhuǎn),系統(tǒng)提示生命時限增長為結(jié)束。
但這一次,他在沉默幾秒后,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很輕,帶著強烈的不確定感,淺玉色的眼睛越發(fā)執(zhí)著地看著她:“太陽奈……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啊?”這是什么問題?
“太陽奈不是砂隱村的人,所以不知道大家怎么看我的,也不知道……但是一開始,你好像就認(rèn)識我?”他說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的確是太陽奈主動去沙場找他的,還叫了他的名字。
“為什么是我……”他越說越輕聲,拉著她的力氣卻越來越大。
大到太陽奈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痛楚。
好像她就是他的唯一救命稻草,只要松開就會立刻死掉。
所以必須不顧一切地抓著她,抓著她,即使用力到彼此的骨頭都斷掉也不要放開。
最好斷掉都要生長在一起,分不清哪塊骨頭是誰的才好。
“你很早就想這么問了吧?”
“嗯……”
她輕微冒出點冷汗。
再一次的,太陽奈確定,我愛羅有種遠(yuǎn)超同齡人的細(xì)心和聰明,直覺也敏銳精準(zhǔn)得過分。
只是因為極度的缺愛又渴愛,甚至是嚴(yán)重到有些不顧一切的病態(tài)傾向,才會在剛開始面對太陽奈的友好和接近,選擇假裝不知道有哪里不對,只希望她能一直陪著自己。
但現(xiàn)在又是為什么突然想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