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姝語睜開眼,修復室里很安靜。
沈時琛站在門邊,手機貼在耳邊。
“我明白了。”他對著電話說,“把所有關于它的都市傳說,近五年的相關報案記錄,全部整理好發給我。”
他掛斷電話,快步走過來。“你還好嗎?”
文姝語撐著地面站起來,入夢消耗的靈力讓身體有些發沉。
“死不了。”
她走到窗邊,看向外面。“星光大影院。”
“找到了。”沈時琛的聲音傳來,“城南的一家廢棄老電影院,七年前就關門了。這幾年成了網紅探險的打卡地,網上關于它的‘鬧鬼’傳聞很多。”
他頓了頓。“有人說在里面看到過晃動的人影,還有人說深夜能聽到哭聲。”
“不是人影,也不是哭聲。”文姝語轉過身。
“他在收集東西。”
沈時琛的表情嚴肅起來。“收集什么?像紡織廠那樣,抽人的生命力?”
文姝語搖了搖頭。“不。這次更麻煩。”
“他要的是情緒,是精神。是那些探險者自己帶進去的恐懼,是他們口口相傳制造出來的‘念’。”
她看著沈時琛。“凡人的精神,在特定的場域里,可以被扭曲、提煉,變成一種力量。顧無忌管這個叫‘偽信’。”
沈時琛立刻明白了。“用別人的恐懼來給他自己充電?”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文姝語的眼神冷下來。“所以我們得馬上去一趟。”
沈時琛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皺起眉。“你剛從夢里打了一架,現在就去?”
“他剛被我打斷了好事,現在是防備最松懈,也是最容易露出馬腳的時候。”
文姝語沒再多說,徑直走向門口。
“走吧。”
半小時后,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停在了城市的角落。
星光大影院的招牌在夜色里半明半暗,老舊的霓虹燈管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把“星光”兩個字映得像流淌的血。
沈時琛下車,環顧四周。“外圍已經安排人布控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但里面什么情況,完全未知。”
文姝語跟著下車,她的目光鎖定在那棟破敗的建筑上。
她閉上眼。
再次睜開時,眼前的世界變了樣。
一道道普通人看不見的,混雜著灰敗與煩躁的能量,從周圍的居民樓里升起。它們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慢悠悠地飄向電影院,被那棟建筑一口吞下。
“他在抽干這附近所有人的負面情緒。”文姝語輕聲說。
沈時琛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除了夜色,什么也看不到。
“我們怎么進去?正門早就被木板封死了。”
文姝語沒回答,轉身走向旁邊一條漆黑的巷子。
巷子盡頭,一架消防逃生梯高高地懸在墻壁上,離地面有三米多高。
沈時琛正想找個墊腳的東西。
文姝語卻后退兩步,接著猛地向前助跑。她腳尖在布滿青苔的墻面輕點兩下,身體像沒有重量的葉子一樣向上竄起,手指準確地扣住了梯子的最下方的橫桿。
她手臂發力,人已經悄無聲息地翻了上去。
沈時琛看得眼角一跳,搖了搖頭,也跟著利落地爬了上去。
兩人從二樓一扇破損的窗戶翻進電影院。
一股混合著塵土、霉菌和腐爛氣味的熱風撲面而來。
他們走在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上,腳下軟綿綿的,沒有聲音。
很快,他們就到了主放映廳的門口。
兩扇厚重的木門緊閉著,門縫里透出微弱的、閃爍不定的光。
一種低沉的,類似共鳴的嗡嗡聲從里面傳出來。
文姝語伸手,一把推開了門。
巨大的放映廳里,上百個座位整齊排列,延伸向黑暗深處。
前方的巨大銀幕亮著。
上面沒有播放任何正常的電影,只是一遍遍地循環著一些扭曲、旋轉的抽象色塊,讓人看一眼就頭暈眼花。
座位,并非空的。
一個個半透明的、輪廓模糊的影子,坐在椅子上。他們的身體像夏日路面上的熱浪一樣搖曳不定,全都一動不動地“看”著銀幕。
沈時琛的肌肉瞬間繃緊,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槍。
“這是什么東西?”
文姝語一把按住他的手。“別動。他們是‘偽信’凝結成的幻影,沒有實體。”
她話音剛落,前排的一個幻影,腦袋僵硬地轉了一百八十度。
它沒有五官,臉部只是一片光滑的黑暗。
它“看”向了他們。
一股冰冷的、夾雜著絕望和瘋狂的意念,像一根針,狠狠扎進沈時琛的腦子。
他的太陽穴猛地一跳,握槍的手都有些發軟。一個聲音在他腦中尖叫,讓他快跑,讓他丟下一切。
“守心!”
文姝語的聲音像一聲炸雷,驅散了他腦中的雜音。
她一步跨到沈時琛身前,兩指并攏,在空中快速畫了一個符號。
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將那股精神壓力推了出去。
“這是精神攻擊。別跟它們對視。”
她的舉動,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丟下了一塊巨石。
整個放映廳的幻影,全都刷地一下,轉過了它們沒有五官的臉。
成百上千道精神攻擊匯集在一起,狠狠撞在文姝語布下的金色光暈上。
光暈劇烈地閃爍起來,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沈時琛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去理會腦中殘留的刺痛感。他盯著前方的銀幕,那些色塊的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幻影們的一次集體“脈動”。
“是那個投影!”他聲音發緊,“它們的能量來自屏幕!”
他抬起手里的強光戰術手電。“物理攻擊不行,強光干擾呢?”
他按下開關。
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柱,像一把利劍,劈開了放映廳的黑暗,直直地打在銀幕上。
銀幕上的抽象色塊被強光沖刷,畫面出現了劇烈的扭曲。
靠近光柱的幾個幻影,身體猛地向后一仰,形態變得更加不穩定,幾乎要消散。
有用!
“拖住它們!”
文姝語喊了一聲,沒再管身后的防御。
在沈時琛用強光手電來回掃射,壓制那些幻影時,她的靈識已經像一張無形的網,覆蓋了整個電影院。
她穿透那些駁雜混亂的能量,追溯著它們的源頭。
“放映室!陣眼在那里!”
放映室在放映廳的最后方,二樓的位置。
“跟我來!”
她轉身就跑,沈時琛緊隨其后。他手中的光柱像探照燈一樣,在他們前方清出一條相對安全的道路。
仍有幻影從黑暗中撲來。
文姝語頭也不回,反手甩出幾張早已準備好的符紙。
符紙貼在幻影身上,轟然燃起金色的火焰。那些幻影發出無聲的尖嘯,在火焰中化為黑煙。
他們沖到通往二樓放映室的樓梯口。
門鎖著。
沈時琛一言不發,抬腳就踹。
“砰!砰!”
老舊的木門發出痛苦的呻吟,門鎖在第二腳下徹底崩壞。
他一肩撞開門。
放映室不大,充斥著機器的嗡鳴。
一臺老舊到可以進博物館的膠片放映機,擺在房間的正中央。
它根本沒有接通電源。
一道道刻在地面上的,散發著不祥紅光的符文,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陣法。這些符文像跳動的心臟,將能量源源不斷地輸送給那臺放映機。
“他把老式放映機改造成了法器。”文姝語看著那個陣法,聲音冰冷。
“我守住門!”
沈時琛立刻轉身,像一尊門神,堵在門口。樓梯上,密密麻麻的幻影正向上涌來。他拔出槍,開始射擊。
子彈帶著他的意志和殺氣,雖然無法造成實體傷害,卻能將那些幻影暫時擊退、打散。
文姝語充耳不聞身后的槍聲。
她走到房間中央。
她抬起手,狠狠咬破自己的拇指。
殷紅的血珠滲出。
她以血為墨,以空為紙,手指快得出現了殘影。一道道金色的血線在空中交織、勾勒,一個比之前任何符文都復雜百倍的圖樣,在她面前緩緩成型。
房間里的空氣變得粘稠。陣法中的邪惡能量感受到了威脅,瘋狂地向她擠壓過來。
“破陣符!”
她吐出三個字,完成了最后一筆。
金色的符文光芒大放。
“破!”
她向前一推。
那道符文脫手而出,像一顆金色的流星,狠狠印在了放映機上。
一瞬間,放映機周圍地面上的紅色陣法,浮現出蛛網般的金色裂紋。
文姝-語雙手再變,結成一個古樸的手印。
“凈!”
一股純粹、浩然的能量,以她為中心,轟然爆發。
地面上的陣法應聲而碎。
那臺放映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鏡頭“咔嚓”一聲裂開,機身冒出黑煙,徹底啞火。
放映廳里,所有幻影的動作同時凝固。
它們仰起頭,發出一陣響徹靈魂的無聲尖嘯,然后齊齊化作黑煙,被那股凈化的金光一掃而空。
世界,安靜了。
沈時琛放下滾燙的槍,大口喘著氣。走廊里空空蕩蕩。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文姝語的頭猛地抬起。
她的靈識捕捉到了一縷氣息。
一縷她恨之入骨的,屬于顧無忌的氣息。
他剛才就在這里,就在這棟樓里!
那氣息一閃而逝。
“他剛才就在這里!”
文姝語喊了一聲,想也不想就沖出放映室,直接從二樓的欄桿上翻了下去,輕巧地落在放映廳的地面。
沈時琛跟著跑下樓梯。
文姝語站在空曠的大廳中央,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
“滴答。”
一聲輕響。
“滴答。”
又是一聲。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前方的銀幕。
原本播放著詭異畫面的銀幕,此刻一片雪白。
一滴鮮紅的液體,正從銀幕的頂端滑落。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些血跡在白色的幕布上匯聚,流淌,組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