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聲中,蘇鳳嬈牽著兔子,帶著被肉香勾著魂的祖母,步履堅定。
青城郡的城門比京城矮了半截,守備卻同樣森嚴。
守城的兵卒看見他們身上灰撲撲的囚服,立刻露出警惕和嫌惡的神色,攔住了去路。
“站住!流放的犯人?搜身!”
蘇鳳嬈示意祖母和弟弟們靠墻站好,自己則坦然地走上前,將隨身的布袋兜底朝天,用力一抖。
“嘩啦——”
幾把干枯的草根,和半塊冷硬發霉的雜糧餅掉在地上。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那守卒本想借機撈點油水,見狀嫌棄地撇撇嘴,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滾滾滾!趕緊進去!”
蘇鳳嬈拉起蘇子墨,領著家人,在周圍人鄙夷的目光中,走進了青城郡。
林阿九緊隨其后,低著頭,將自己隱藏在人群里。
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進城后不久,一張加急的海捕文書,快馬加鞭地送到了青城郡的府衙。
文書上,赫然畫著蘇鳳嬈的肖像。
青城郡內,街道縱橫,比他們想象中要繁華。
至少,街上的人看起來都吃過早飯的樣子,不像他們,早餐是西北風。
押送他們的官兵很有職業道德,把他們送到城門口就揮手作別,約定了明日在城外匯合,連城門稅都沒幫他們付。
這給了他們短暫的,窮困潦倒的自由。
當務之急,是找個落腳的地方。
蘇老夫人剛被兔子續上的那點精力條,在進城后瞬間清空,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老毛病又犯了。
“我的天爺啊,這么多人,我們住哪兒?鳳嬈啊,你可不能讓祖母我睡大街啊!我這把老骨頭,沾了地氣可就起不來了!”
蘇子昂顯然是遺傳了他祖母的眼力見,專挑貴的看。他指著不遠處一家三層高的氣派酒樓,眼睛里閃爍著沒見過世面的光。
“姐!看那兒!‘迎客來’!這名字一聽就敞亮,咱們住那兒!”
蘇鳳嬈抬頭看了一眼。
好家伙,門口倆石獅子比蘇子昂的腰都粗,朱紅大門,鎏金招牌,進出的人非富即貴,門口的小二光是那身衣服,都比他們全家加起來的行頭干凈。
就他們這丐幫長老會的造型,走過去都得被當成移動污染源。
她面無表情地問蘇子昂:“你來之前是洗了頭還是洗了腦?”
蘇子昂一愣:“啊?”
蘇鳳嬈:“你覺得我們像是能‘迎客來’的客人嗎?我們這造型,只配‘滾出去’。”
蘇老夫人不樂意了,拐杖在地上“篤篤”直敲:“怎么說話呢!我們蘇家以前……”
“以前?”蘇鳳嬈打斷她,“以前的事,你去跟閻王爺嘮嘮,看他給不給你還陽。現在,沒錢,就閉嘴。”
蘇老夫人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蘇鳳嬈懶得理會這兩個巨嬰的情緒,領著蘇子墨和林阿九,拐進旁邊一條僻靜的小巷。
巷子又窄又深,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蘇子昂捏著鼻子:“姐,這什么鬼地方啊,比咱們家以前關柴火的屋子還破。”
“將就一下吧,破地方配破人,很搭。”蘇鳳嬈的腳步停在巷子盡頭。
這里有家不起眼的小客棧,招牌上的字都快掉光了,勉強能認出“平安客棧”四個字。門臉又舊又小,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真·突出一個家徒四壁。
蘇鳳嬈很滿意:“就這兒了。”
她領頭走了進去,屋里光線昏暗,一股劣質酒水混合著汗酸味撲面而來。
掌柜的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兩撇小胡子,正趴在柜臺上拿根牙簽剔牙,聽見動靜,掀起眼皮掃了他們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打量幾只不小心闖進廚房的蟑螂。
“干嘛的?”
蘇子昂梗著脖子,想拿出點世家子弟的氣勢:“住店!”
掌柜的嗤笑一聲,牙簽在嘴里一轉,指向門口:“出門左轉,城隍廟,地方大,還不要錢。”
蘇老夫人氣得發抖:“你……你狗眼看人低!”
“喲,還真是,”掌柜的坐直了身子,慢悠悠地開口,“我這雙招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會看人下菜碟。幾位這身行頭,別說住店,就是要碗水喝,都得拿東西來換。”
蘇鳳嬈全程沒說話。
她就靜靜地看著掌柜的表演,等他說完,才慢條斯理地走到柜臺前。
她抬起手,在自己那件看不出原色的囚服下擺摸索了一下,然后手指用力。
“刺啦——”
一聲輕微的布料撕裂聲。
在所有人,包括蘇子墨和林阿九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蘇鳳嬈從撕開的夾層里,摸出了一小塊東西,然后“啪”地一聲,拍在了柜臺上。
那是一塊碎銀,不算大,但在昏暗的柜臺上,泛著誘人的光。
整個客棧的空氣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