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吃人的世道,善良是最昂貴的奢侈品,她消費不起。
救人一命,也得看他,值不值得這個價。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廟外的流民們徹夜未眠,生怕廟里那位姐是懂可持續性竭澤而漁的,回頭再來給他們一波團滅。
就在這時,廟門開了。
蘇鳳嬈走了出來,手上拎著兩只處理干凈的野兔,肥碩得不像這個災荒年景的產物。她臉上是剛睡醒的平靜,仿佛昨夜打的不是人,而是連連看。
流民們看見她,瞬間生理性后退。
蘇鳳嬈卻沒看他們,只是將一只兔子架在火上,另一只,則直接扔到了獨眼漢子腳邊。
“這是預付款。”她聲音平靜,“去青城郡,哪條路最近,最安全?”
獨眼漢子愣住了,看著腳下分量十足的兔子,又看了看蘇鳳嬈,滿眼都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烤肉的香氣很快彌漫開來。
流民們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所謂的骨氣,只是因為餓得還不夠徹底。
獨眼漢子掙扎片刻,終是撿起兔子,對著蘇鳳嬈重重磕了個頭,“多謝女俠!多謝女俠不殺之恩,還賜我們吃食!”
他回頭發號施令:“還愣著干什么?叫祖宗!”
流民們呼啦啦跪倒一片。
蘇鳳嬈眉梢一挑,“別來這套,我只搞等價交換。”
獨眼漢子啃著烤兔肉,含糊不清地說道:“女俠,去青城郡有兩條路。官道好走,但盤查嚴,咱們這種黑戶過去,多半要被抓去強制勞動。還有條小路,穿過前面那片黑風林,能繞開關卡,就是……那林子是新手村和高級地圖的分割線,進去的,沒幾個能活著出來。”
說著,他眼角的余光瞟向廟里,心臟漏跳一拍。
昨晚那個快要落地成盒的少年,此刻竟已能坐起身,雖面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清明,呼吸也平穩了。
獨眼漢子心里直呼好家伙,
他咬咬牙,從懷里掏出塊黑不溜秋、看不出材質的令牌,雙手奉上,“女俠,這是我們丐幫的信物,雖不是貴重之物,但在各地的分舵都能混口飯吃,您要去嶺南,路上或許用得上。”
他指著廟里的少年,“這孩子叫林阿九,爹媽都死在災荒里了。求女俠大發慈悲,帶上他吧,就當是個隨身掛件,跑腿打雜絕對利索,總好過跟著我們一起等死。”
蘇鳳嬈接過令牌,入手冰涼沉重。
她看向那個叫林阿九的少年,少年也正看著她,那雙黑亮的眼睛里,沒有孩童的懵懂,只有一種被命運反復捶打后的清澈,以及……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孤注一擲。
“好。”蘇鳳嬈點頭應下。
隊伍重新上路。
官道上的太陽毒辣,曬得人頭暈眼花。
蘇老夫人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開始原地作妖。
“哎喲……不行了,我這把老骨頭要散架了!”她一屁股坐在滾燙的地上,開始捶腿,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顯然是慣犯,“熱死了,渴死了!這鬼天氣,是要活活把人烤死啊!我不走了,死在這里算了!”
蘇子昂也一臉煩躁,不停地用破爛的袖子扇風,臉上的汗水和灰塵和成了泥。
“姐,找個地方歇歇吧,我快中暑了!”
蘇鳳嬈停下腳步。
帶兩個廢物點心出門,比負重拉練還累。一個輸出全靠吼,一個輔助全靠躺。
她面無表情地從一個看不出原色的布袋里拿出水囊,遞給蘇老夫人。
老夫人一把搶過來,也顧不上燙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打了個響亮的嗝,才覺得那股燒穿五臟六腑的燥熱被壓下去些許。她咂咂嘴,總覺得這水比以前在府里喝的什么雪頂毛峰都清甜解渴。
蘇鳳嬈沒給她進入賢者時間的機會,又從另一個布袋里,將昨日那只幸存的野兔拎了出來。
她用根草繩拴住兔子的脖子,繩頭放得長長的,就那么牽著,讓兔子在她前面三五步遠的地方自由蹦跶。
那肥碩的兔子,皮毛油亮,在毒辣的陽光下,簡直是一塊會自己奔跑的、鮮嫩多汁的五花肉。
蘇老夫人原本還癱在地上,一看到那兔子,眼睛瞬間就亮了,射出餓狼般的光芒。
“兔子……烤兔子……”她喃喃自語,口水從嘴角流下來都顧不上擦,仿佛已經聞到了焦香四溢的肉味。
蘇鳳嬈不緊不慢地往前走,那兔子也跟著一蹦一跳。
蘇老夫人一個鯉魚打挺,鬼使神差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像個自動索敵的導彈,緊緊跟在兔子后面,雙眼死死鎖定目標,生怕它下一秒就瞬移跑了。
她的小腳倒騰得飛快,嘴里還念叨著:“別跑,別跑,晚上就讓你進我的肚子……紅燒還是燒烤呢……”
塵土飛揚里,她竟把蘇子昂和蘇子墨都甩在了后頭。
蘇子昂看得目瞪口呆。
“祖母……她……她這是被奪舍了嗎?”
蘇子墨卻抿著嘴笑,姐姐這招,叫“胡蘿卜大棒”政策?不對,是“真·胡蘿卜”政策,總能把死氣沉沉的日子過出別樣的滋味來。
官道兩旁三三兩兩歇腳的流民看見這幕,紛紛側目。
“看那老太太,昨天不還哭天搶地,說活不成了嗎?”
“今天怎么跟打了雞血似的,還能追兔子?那兔子看著比她孫子還肥。”
“這家人……怕不是真有什么門道。你看那個牽兔子的姑娘,昨天晚上就是她,一打十,眼睛都不眨一下。”